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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13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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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时独处,一个透明实验室

独处,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让内在和外在达到平衡的一个契机。这其实和物理空间没有太多关系,重要的是,心,和自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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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空间,同一段时间,每个人的取舍,各有不同。独处,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让内在和外在达到平衡的一个契机。这其实和物理空间没有太多关系,重要的是,心,和自己在一起。

独处,对望

在一个40多平方米的玻璃盒子里,仅放置一桌、一椅、一床、一灯,并将这个空间提供给任何想要在玻璃盒子里独处24小时的人,这就是策展人林书传在南京国际青年文化广场开展的“24小时独处计划”艺术展。

林书传说,“24小时独处计划”将记录、收集所有项目参与者的独处痕迹。这些不同个体的行为习惯和情绪特征所传达的个人和社会信息,往往会折射出一些可被参考的个人问题或是社会问题。这种可以被任何人观看的独处方式,看似隔离却无时无刻地不在与外界发生关系。

开放性的思考,始于开放性的人群设置,也包括开放性的问答对谈。24小时,如何分配?有没有被观众打扰?独处之后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问题林林总总,完全没有限定。

2018年岁尾,南京的独处计划宣告结束,一共收集了60人的实验样本。林书传希望这个独处计划可以和以往高墙大院之下的艺术馆展览有所区别,从而能够传递出不同的诉求。林书传自己的诉求是:“我不想以艺术作品的方式进入到这个空间,所以不会请艺术家来参与这个作品。根据多年策展经验,就算请来再知名的艺术家,对普通公众来说,并不会产生太大效果。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展览的公共性以及与公众的互动性。当代艺术如何能在观众中产生功效,而不是仅仅让观众当旁观者。更希望他们可以参与其中,引起更多的公共思考。”

反思,成长

于是,通过线上征集的方式,林书传开始介入到这个以普通人为参与对象的独处计划。这些参与者都是普普通通的素人,自愿地将自己24小时的独处状态呈现于玻璃房子里。

最有趣的部分是,玻璃房子里的独处状态与当时空间的互动,这让参与者既是观察者,也是被观察者。林书传认为,独处,在当今社会已是一种相当稀缺的状态,人们被互联网、多媒体以及各种社交软件所包围,几乎已经享受不到属于个人的独处时间了。而真正的独处,可能也绝非是把自己关在一个密闭的环境,关掉手机,享受寂寞时光。独处的根本可能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内心——选择部分时间享受孤独感,摒弃一些流行文化和城市的喧闹,去观察和体会与自我的对话。这是一场辩证思维的开始,他希望通过样本的多样性来解答自己内心的一个谜团:当下社会,人们还有独处的能力吗?

林书传不对进入玻璃房子的参与者做人为的界定和干扰:所有人可以来,可以带任何东西进来,也不一定要离开手机和电脑。他和团队还为参与者设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例如,谈一谈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邻居。在林书传看来,现在高楼大厦林立,街坊四邻的来往越来越被水泥森林隔绝了温度,他很想知道年轻人如何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凝聚力这个话题。林书传希望个体样本的多样性能够产生一定的普遍意义,让这些普遍性找到某些更深层次的关联。

Qa 生活周刊×林书传

Q:这个独处计划为什么会以24小时为一个时间轴?

A:我觉得这完全是出于操作层面上的考虑。24小时是人的生活界面里完完整整的一天,同时它又不仅仅是24小时——人的生命是由许多个24小时组成的。采集样本以24小时为单位,更便于推行和测试,也更容易被定义。如果这个样本以一年为单位,那它就不是采集样本了,而是对人生活的介入与改变。以24小时为单位也更容易实现个体样本的多样化和丰富度,而不是单一地在一个个体样本中深挖,要知道,单一的样本是保证不了普遍意义的。有的时候想想,它就是一个楚门的世界。而从感性的角度而言,以一次日出为开始,以一次日落为结束,这个时间界定对参与者来说,本身也比较容易实现。

Q:最后测试出来的样本,符合你的预期吗?

A:其实,我并没有预期。让一个人在一个玻璃房子里独处24小时,我并不想去改变任何人,我也没有强求自己一定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结论绝对是开放性的。24小时不足以改变一个人。不会有人来到这里之后,就大彻大悟,对人生有了全新的领悟,那不太可能。也许,这个独处计划只是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们。去反思一下自己,去反思一下家人关系和朋友关系,它就是一个透明的实验室。

Q:作为策展人,包括你在内的整个策划团队想过自己参加24小时独处计划吗?

A:不会,因为项目的初衷是不想让参与独处的人有任何预设的计划,他们的独处状态越日常,我们采集的样本就越真实。而我作为策划团队的成员在策划并实施这个计划的过程中想象了太多种可能性,包括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做些什么。因此,我如果参与到独处计划中,一定是预设后的结果,与项目的初衷是有冲突的。

Q:请问你们对目前入住过的体验者的总体印象是什么?其中哪几位让人印象深刻?

A:总体印象是有几个显性的特征——女性居多、年轻人居多、自由职业者居多、学生居多。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是七零后,最小的只有18岁,正在上高中。大多数人对文字都有较好的驾驭能力,是有表达欲望的知识青年。参与者多是抱着有趣的初衷来参与这个项目,而参与过后回答的都是趣味之外的体验。我们不能回答对其中一位或者几位的印象,因为这是一个带有实验性的项目,所以对每个人的采样都有着特殊的样本意义,每个人同等重要。

Q:目前体验者的范围比较局限,似乎不够多样。请问你们在策划之初是否考虑到受众群体分布的问题?

A:确实考虑过群体分布的问题,但真实的报名参与情况与我们理想中的人群丰富性有一定的差距。我说过要通过独处者的痕迹去折射一些真实的社会样貌,但前提条件是保持项目的真实性。如果报名的人群在多样性上有缺陷,那我们只能调整我们折射的夹角,这个角度会比预设窄一些。

Q:这种透明的实验室比较像行为艺术,其他艺术家也有过类似的尝试,是吗?

A:2017年6月,在明斯特雕塑项目展上,日本艺术家Koki Tanaka(田中功起)的策展作品《如何共同生活》邀请不同国家的人在一个屋子里生活,采集这种多样且复杂的样本,以了解个人节奏与集体生活。这件作品关注的不是独处,而是对独处相反一面的思考。而中国行为艺术的鼻祖谢德庆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用一根绳子绑在两个人的腰间,不论做任何事,两个人都要连在一起,以此来研究他们如何在一个环境里共处,探讨人与人的关系,反映出一定的社会问题。这些是独处计划与这些艺术家对社会思考层面上的某些关联。

Q:这个计划试图向公众释放什么信号?

A:当我去做一个公共艺术作品的时候,我希望它不光有公众的参与,同时也能伴随一定的公众思考。当然,我没有试图释放任何一种信号,否则就是一个主观的预设。善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可能站在众生之上的层面才能向人类释放善意。不论于我还是于参与者,我们还是一种平视的、对等的关系。

Q:如果24小时独处计划被模仿、借鉴、炮制,你会作何感想?

A:这是不同的概念。只有参与本次策划的团队才能完美炮制,模仿更多的是规则和形式上的生搬硬套,而借鉴应该是有创造和发展的。因此,我的回答是,24小时独处计划可能会被策划团队炮制到其他地方来生效,也有可能被人进行形式上的模仿,但我希望他人通过观看和参与独处计划去进行借鉴式的创造。我期待任何可能性,还是一句话,我们做的是实验项目,而且是透明的实验室,我们的“数据”是完全向大家开放的。

Q:你们担心这里会变成网红打卡地吗?

A:网红打卡地难道不好吗?公共思考的前提是公共参与,如果一个美术馆或者一个艺术项目缺乏参与者,那一切由此而生的结果都是不够真实的,那就成为了策划团队和美术馆一个自说自话的饭后闲谈了。如果一个美术馆想要通过艺术项目进行价值输出,观众的参与是第一位的。但是美术馆不能仅仅为了讨好观众而活着,既要保持美术馆独立的学术态度,又要对观众保持开放的姿态。这两者在成熟的美术馆运营体系中是不冲突的。

Q:24小时独处计划未来会继续举办吗?

A:如果策划团队在完成这次项目后得出的结果是有效的,我们的样本是真正能跟社会和社会问题产生化学反应的,那我们会想办法继续做下去。“独处”是我们进行社会采样的一种介入方式,而这种方式应该是值得保留的。目前已经有其他城市的一些机构来找我们对接这个计划,具体能否成行,就要看机缘了。我们会设计一个标准化模板,例如玻璃房子的样子以及里面的配置,以相类似的形态,在不同城市进行测试。如果样本足够丰富,那么城市与城市之间将形成一个更大层面的对话。它有可能是一个社会层面上的样本,而不单纯是一个艺术策展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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