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很多珍物就是在这样无情又频繁的挪移中留下来的,无论物是人非,或物非人是。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搬动了……床头面朝过各个方向,东西南北,靠墙或靠窗。衣橱倒是没变过,因为太重,一个人搬不动。幸好床架还算轻盈。幸好还有点力气。 现在K仿佛是坐在一个崭新的房间里,床上用品全部换新,在窗口漫射进来的日光里显得柔软而放松。床头柜上的花是新鲜的,旁边的香薰是第一次用,下面垫的杂志是最新一期。客厅里也有新气象。沙发从东西向变成了南北向,前面铺上了新买的几何体地毯,很搭配新买的落地灯。旧的那盏,送给小区里收垃圾的夫妻了,他们终年忙碌,很敬业,但她有点不好意思,生怕让人看出来,那其实是她不要的。就连摆满小说书的书架也彻底挪位了!把书搬下来,把书架一寸一寸挪到沙发现在的位置后面,移动距离史上最长:三米,还小心地在地板上垫好用旧的床单,以免拖动时刮花地板。再把书全部搬上架,顺便断舍离,不够好看的书都卖掉。 也许是因为童年的记忆太深刻: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父母两人常会这样把几件家具搬来搬去,期待得到最佳方案,或是得到空间的最高利用率,或是最简洁的动线。讲白了,是因为房间太小,根本制造不出居住、娱乐和学习的专属空间。但记忆里每次乾坤大挪移都是兴高采烈的,父母满头大汗,指手画脚,为自己的灵感撑腰。 后来,K独自求学,毕业后在这个大城市里买了一间小屋,不知不觉也沿袭了这种搬来搬去的习惯。讲白了,还是因为房间太小,但现在,更厉害的动力是厌倦感……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城市,她总觉得很容易厌倦,买来时非常喜欢的布艺沙发,两年不到就腻味了,再买一块毛毯搭在上面,新鲜感才可以撑半年。 戳破厌倦的泡沫,还能看到贪婪的内核。物质是如此爆炸性地在她眼前身边存在并更替,那么多,那么好,那么不可能地被纳入这间小屋子。她想要不一样的感觉,想在春天尝试素洁克制的北欧风,也想在夏天尝试奔放的海岛嬉皮风,小清新之后,也想有几天狂放的迷幻……这一定符合贪婪的定义。但这样的贪婪,与其说是恶的欲望,不如说是在这个城市里完成的完美的教养。 她不想把这种秘密的过程告知天下,只想独自完成改变,再请三两知己来家里坐坐,也许那个周末就终于有机会用上新买的、但一直没机会用的人鱼色口红……适合自己的美物那么多,但时间和空间始终是不够用的。甚至,可以来欣赏自己的人,也是不够多啊…… K有很多个周末都是这样度过的,小乾坤里大挪移,与物质推手,如八卦卜筮,默许自己一种更美好的生活,下次添加一位闺蜜,下下次添加一位男友,然后,允许再次挪移,如沙盘推演,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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