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创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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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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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的隐身与入世

【文/张晓雯】

    “设计丰收”农舍里的文艺晚宴

    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Fablab创客实验室

    N-ICE 2040(四平社区三创)

    Design X:复杂技术系统设计

    同济黄浦设计创意中学内的“鱼菜共生实验区”

    第三期“平行语宙”分享会现场

第三期“平行语宙”分享会的两位嘉宾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又隐隐有着相似和相关的经历。刘力丹经历了国内大企业设计部任职、去国外留学、回国创业等成长阶段,二十年来始终坚守在设计第一线,而娄永琪由一个高产的建筑师转型成为教育管理工作者。

在designaffairs,刘力丹以一次次的“头脑风暴”带领着设计咨询公司重塑各行业品牌文化;在高校,娄永琪则带领学生把设计实践深入到城乡和社区。在两人的理念中,设计都呈现出了新的可能:它不止是产品,也可以是服务或体验,可以是对新生活方式的一次提案。同是作为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的教育工作者,刘力丹与娄永琪都对中国的设计未来充满信心,对年轻的设计力量及他们所能带来的新能量抱有期待。

进阶的设计师与放弃的建筑师

纵观刘力丹的设计生涯,是一个在宏观与微观间来回切换的过程。在浙大读工业设计专业时,接触的都是诸如“如何解决非洲孩子缺水的问题?”“对环保怎么看?”等宏大命题,设计对那时的刘力丹来说是大而全的伦理观念和社会责任。到了毕业后入职中兴通讯,刘力丹才对工业设计有了更具象的认识。她自觉“终于有用了”,但受限于企业内的岗位设定,她倾尽了所有力量想把产品做好,做好的产品却只是产业链当中很小的一环。

2001年,刘力丹赴德国留学后,她的第一个项目是做一个瓶子,而且一做就是半年。她回到了更具体而微小的命题,但在亲自进工厂,与材料、工艺打交道的过程中,她深感一件产品的背后有无数细节,一样设计的核心是极致的态度。“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同样来自中国的学生,花了八个月画的图被拒收了,”刘力丹回忆道,“因为德国老师说纸张不对,必须重做。我看到了设计必须要严谨,要遵循约定的规则。”

她回国后,当时工业设计在国内还并不是一个指向明晰的领域,她选择进入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任教,彼时,还不是院长的娄永琪正逐步放弃他的设计实践,从建筑师转型专心做设计教育工作。此后,刘力丹被一直心仪的德国设计公司designaffairs相中,任教之余策划了一个又一个富有创意的设计咨询案例,而娄永琪则专注在学院的建设与创新上。两人的经历形成了有趣的交叉与反差。

与刘力丹始终兴致勃勃地坚守于设计第一线不同,娄永琪则经历了另一种转变。“从1998年到2007年,我基本上都是一个建筑师,截止到2005年,我已经建成了约40万平方米的公共建筑,也算是比较高产。”2007年是娄永琪职业转型的关键时期,他说,“一方面接受了同济艺术设计系副系主任的工作,从原来的创作者慢慢变成了教育管理工作者;另一方面,2009年,原艺术设计系从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里面分出,成立了新学院,即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当时,芬兰赫尔辛基设计艺术大学的校长和芝加哥艺术学院的校长来做战略咨询,他们欣赏我同时在三个领域有杰出的表现,一是设计师,二是大学老师,三是管理者,但按照他们的经验,一个人只能同时做好两件事情,必须得放弃三件事情里的一件。‘我们建议你放弃掉你的专业,因为这个世界并不缺建筑师,但是缺能够推动社会改变的人’,这句话让我受益匪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放弃了设计实践。”

研究还是实践,理论还是实干,这不只是设计界的问题,也是每个人人生中都会碰到的两难。 无论作何抉择,终究还是面对着自己热爱的领域,让自己的价值发挥至最大。

消失的设计边界,融入了生活 

2010年,designaffairs有意向将刘力丹的工作室并入旗下。在谈收购时,她和现在的合伙人Nico聊了一下午:“我们说一定要和大产业合作,一定要做有影响力的事情,要有策略,要有研究,要有硬件的交互部分……我们画了一张图,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说可以签合同了。后来我们回想起这个细节,还说我是唯一没有谈到钱,就把合作迅速敲定了的。我的设计就此到了另外一个阶段,以咨询公司的形式出现,不再单纯地从产品视角来思考问题。设计和趋势相关,和用户改变、市场、科技、品牌、产品线的整体策略相关,设计是一项工程。” 

其后的几年内,刘力丹带领的designaffairs贡献出了许多“明星”工程。比如在新材料研究上,designaffairs运用了可以传导声音的薄膜材料,使音箱做到了轻薄便携;被用在直升飞机上的新材料也被运用在自行车框架上,硬度非常高,可以用螺丝连接起来……其中,出行领域是刘力丹眼下最为关注的。她认为交通工具已经超越了“帮助人移动”这一定义范畴,进入服务领域。“屏幕是中间阶段的产物,却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信息传导者,”刘力丹说,“我们认为在未来的汽车架构中,车前方的信息屏或许不是最好的。在和现代汽车合作的案例中,通过无数的3D打印、变量测试,我们最终在中控的地方设计了一种碗状的操控方式,闭着眼睛也知道其内部位置,可以给驾驶者清晰的反馈。”甚至有一年,宝马汽车公司还找到designaffairs,邀请其设计研发流程管理界面优化。“我们并不懂该怎么管理,尤其是汽车公司的研发管理,他们有自己的系统,但是我们作为很好的倾听者,采访了他们的高管,看他们的沟通是什么样的,他们是怎么做决策的,从而设计出可以改变的流程,这是设计思维进入陌生领域能给对方带来的不一样的东西。” 

“消失的设计边界”是刘力丹本次演讲分享的主题。的确,设计的对象早已不是单一产品那么简单,设计已经渐渐与我们的生活融为一体。怎样的操作更便捷?怎样的视觉效果更享受?怎样的流程更合理?伴随着新技术、新观念,设计可以成为对生活方式的一次重新洗牌,无论是设计本身还是背后的设计师,仿佛都不再像以往那般强力灌注进自己的风格,宣称某种存在,设计的隐形却带来了切实改变百姓生活的入世功用。

娄永琪的“设计丰收” 项目所倡导的理念也非常相似。这个项目在上海成功申办世博会后发起,以“城市和乡村相互依存,互动互补,各自有各自的空间,各自有各自的价值”为初衷,到今年为止已经是第10个年头了。最初,娄永琪的设想就不是做农家乐式的乡村建设,而是想设计一种城乡间经济、文化、人员交互的模式。 

为此,2007年的时候,娄永琪带领团队在崇明国际生态岛的两个轮渡站之间选择了一块试验田,条件是“不能有文化名人、非物质文化遗产、富裕的经济、美丽的景观等任何资源,普通就好”。“采用针灸式的策略,通过小而互联的项目,产生全局的影响,”娄永琪介绍说,“在那儿租田,按照自然规律种粮食,产出米、蜂蜜,酿米酒,也改造了很多闲置的民宿。这些都是同济的学生和当地的村民一起完成的。从原本的默默无闻、毫无资源的小村落,变成现在几乎被所有主流媒体报道过、艺术家进驻创作、参观需排队的‘新文化村’,我们所做的就是把原本并不存在的服务创造出来,将乡村中除了粮食和人力以外的资源变成新经济,通过设计变成新知识。我相信在那儿举办婚礼的新人和在五星级酒店举办婚礼的新人多少是不同的,通过设计,我们让对的人找到了属于自己对的生活方式。” 

用设计,预演未来的生活和服务

另一个用设计链接生活的案例是娄永琪带领的 “N-ICE 2040”项目(创新、创意和创业社区)。此前,这一项目将大学和社区的围墙打破,通过66个微创新项目联结两种生活。比如,在社区的宣传栏中放上该区域内普通人的工作场景摄影照片,自然灿烂的笑容加上一句“王女士,江苏人,在街道十年”就是最好的“和谐社区”标语。又如,将原本临街的麻辣烫店、建材店拿下来之后作为展览场所展出同济大学的学生作品,并在闭展后和上海玻璃博物馆合作成立玻璃实验室,并搬到社区作长期使用。 

该项目的“雄心”在于引领上海乃至中国的新生活方式。“到2040年,人们是怎么生活的?怎么吃饭、怎么工作、怎么玩、怎么交流的?”目前,这条未来生活原型街,已经初具雏形。“大家可能认为社区的微更新就只有搞文创这一条路,都是低技术,其实不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先设想未来人是怎么生活的,去选择或者说创造相适应的技术,变成创意引领技术,而不是技术引领创意。这一项目的背后,是我们和世界上具有极高创新度的实验室——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战略合作。我们将一个垃圾回收站改造成一个炫酷的领先的实验室,在里面研究数据干预、未来的场景预测、市民参与等,在这个过程当中,事实上诞生了很多‘黑科技’。比如最近我们正在启动的一个项目,通过特定技术建立一个线上线下的社群来推动原型街的落地,包括食品、材料、制造、机器人、娱乐等。” 

经济、文化、交通……设计关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娄永琪还在去年创办了上海同济黄浦设计创意中学,预期将有60%的课程基于问题的解决方案,40%的课程基于文化。“如水污染、空气污染等问题的背后可能需要由十几个学科支持,我们希望鼓励学生去锻炼跨情景运用知识的能力。”以此设计新的教育体系框架模型,也为社会输送新时代的创意人才。 

刘力丹同样如此,以行业内富有前瞻性的视角看待未来的设计服务:“五到八年之中,我们感觉可能90%的设计产生都会和物联网相关,80%的产品类型都要重新思考物互联的时代,70%的项目涉及人和机器之间的交互,屏幕、按键只是一种类型,声音交互、体感交互、多重感官的交互体验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东西。60%的项目定义在大数据基础上的人工智能应用场景,50%的项目会是预测未来服务。30%的产品可能正在消失或者正在被取代,20%我们目前效力的企业可能很快就会消失。” 

刘力丹所提到的趋势不仅是一个设计咨询公司需要面对的未来生存之道,而且对各领域的从业者都有指示或提醒作用。我们每个人以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创意应对明日的未知,从而活得更自在,更恰切,是值得深思的。不论是刘力丹在商业领域内为众品牌所做的推陈出新,还是娄永琪在公共建设范畴内为城乡、高校、街道打造的新生活方式,都隐含着他们对上海这座卓越的创意城市,正孵化着无数设计可能性的信心。正如娄永琪在分享会的结尾所总结的:“如果我们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就应该要创造一些原来并不存在的范式,当我们创造的范式被广泛使用的时候,我们就在一点点改变世界。不仅仅要创造新经济,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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