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是电影的暴力，“裂”则是暴力达到一定程度而产生撕裂，同时呼应了皆为山丘的崩裂。当我们明白过来，回想过来，就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

失语是最大的暴力

还记得三年前的《心迷宫》吗？三段视角下的故事拼图成一个环环相扣的农村罪案，一时间被封为小众神作。没错，忻钰坤又来给大家烧脑了。

影迷们最吃的，依然是忻钰坤导演最擅长的那一套，打破线性叙事，最后几幕才圆出真相，秀的就是这波操作。《暴裂无声》的叙事线依旧有三条，一是矿工张保民的儿子磊子在放羊时走丢，得知消息后，张保民急切地进村寻找，一路问询。途中他碰上了前来村里谈收购矿山事宜的昌老板一行。一副精英做派，实则为了矿产敲诈勒索其他人，非常蛮横霸道。

再一条线是与昌老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律师徐文杰，他们共同勾结、作伪证、牟利，互有把柄。比如，黑心老板为拿回律师掌握在手中的证据，绑架了他的女儿。这件事被寻子路上的张保民无意中碰上了，心存善念的他救下了徐律师的女儿，为此不惜一路被老板一行追杀。同样丢失了孩子的他和律师，理应互相怜悯，互相支持。但三条线索交汇之后的事态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

我们在这两个角色身上看不到一点情感互动。救完自己女儿后，徐律师径自走开，不顾张保民和依然踪迹未知的儿子。结尾的真相大白处，才发现这种沉默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恶意：张保民儿子磊子的失踪死亡，正和昌老板的一次失误不无关系。但律师出于自己职业生涯的考量，选择了帮其隐瞒，即便是在警察面前。片尾，山丘轰然倒塌，男童的尸骨将永远被掩埋，而那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也将永远活在悲痛和不解中。

如果说《心迷宫》将围绕一口棺材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中国农村，多多少少反映了中国农村的社会现实，那么《暴裂无声》展现的是高低有别的不同阶层，如何对待彼此、面对自身。

姜武饰演的昌老板不顾善恶，只看利益。他的人物形象从片中的几个细节烘托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口吞咽西红柿时滴在西装上的汁水、羊肉宴、绞肉机、富丽堂皇的餐厅装饰、歌剧背景乐……律师徐文杰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物，他有良心的挣扎，有道德的约束，只不过这一切，最终都给自保让了边。有人用纳博科夫的这句话来形容他：“人的悲伤欢乐也许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阴暗和光明可以同时在一个大活人身上上演。”

底层矿工张保民的设计最有巧思。在片中，他被设置成一个听得到但说不出话的语言障碍者。勇武过人，打架一把手。这一身蛮力，是他能对抗外界的唯一手段。即便如此，这个倔强、不甘的角色仍属于“好人”范畴，讲不了话也要发短信告知律师他将其女儿藏身在了何处，得到的却是对方的猜忌和保留。《暴裂无声》这个片名和语言障碍者人设，都意在表现这种“失语”的状态，导演心中的暴力，是权力和利益对底层人民的不公，而他们唯有沉默。

推开门之后的密林

由于制作成本的关系，前作《心迷宫》略显粗粝。相比起来，《暴裂无声》在质感上已经明显提升了许多，画面大片范儿十足。 

对此，导演在自己的创作手记中是这么写的：“身为一个包头人，我很惭愧自己对家乡的了解并不多，为了电影勘景，我才有机会走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和附近的山山水水，走进内蒙古包头市以西的乌拉山国家森林公园。当下的困境是，奔波十几天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几个特别重要的场景。尤其是剧本结尾处的那场重头戏，三人三线并行叙事，最终三人在山野中展开生死追逐，完成人物命运真相的交织。所以这个场景的形式感必须能为整场张力十足的戏定下基调。

于是，我们多次在本地‘土著’的热心指引下满心欢喜地扎进城郊好几处深山，却次次疲惫失望而归。有树林也有山坡，但跟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不是树木太稀松，就是树种不理想。不过也没白跑，我脑海中的理想场景也随着这一次次翻山越岭建构得更加清晰具体。最终这片让我们‘踏破铁鞋’的针叶林，占地面积很大，地势复杂，有缓坡急坡以及沟壑，给追逐和打斗戏创造了无限可能性。最让人兴奋的是，深色的树干笔直高耸、枝杈细密横叠，形成了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再预想10月后的深秋，整片树林的绿色褪去，取而代之的萧瑟感也正是影片需要的调性。”

这片密林一如忻钰坤因第一部长片的高起点而被市场拥抱后所感受到的纷繁、复杂。从17岁就为电影远走他乡，到2013年真正拍上电影，忻钰坤摸爬滚打、靠妻子养活，被朋友们调侃为“李安般的电影人生”。再加上受到中国青年电影生力军品牌FIRST电影节的培养，忻钰坤始终坚持着自我表达和个人风格，不曾妥协。得到众多资本、片方、大IP项目的青睐对他来说不是没有动摇的，但摇摆的过程是他经历过的“最好也最坏”的事情：“让我看清楚了，我想象中推开大门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真正进入行业里驰骋的状态是不存在的，推开门之后其实是更密的森林、更多的陷阱。我很快退回来一步，我知道我想做什么。”

都说忻钰坤的电影像昆汀，像诺兰，像盖·里奇。这下，你们好期待属于中国的悬疑大师了！

星闻  Stars

去年的西宁FIRST影展上，忻钰坤的第二部长片《暴裂无声》作为闭幕片与观众见了面，导演紧张得不断上厕所，好奇观众的反应。4月4日公映以来，好评一路走高，尤其是宋洋饰演的语言障碍者村民令人过目难忘。据悉，这个人物在创作之初的原型是《黄河》里的河正宇：“沉默寡言，干脆不说话，但是处事方式是大致相似的，在类型化电影里也可以有一些很写实、纯熟的表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