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对归隐生活的向往。但迫于诸多原因,无法实现,希望这件衣服,能真正反映穿着者内心想要的生活。短暂的一刻,实现小小的愿望。 李白的《侠客行》中,有两句诗写得颇为荡气回肠:“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李太白的这份诗中豪情,被一个名叫李思萱的女孩用服装设计还原出来。 在香格里拉,与当地的手工艺者相处了大半年,李思萱为他们重新设计创作手工艺品;在云南四处游学,掌握了蜡染、草木染等传统技艺;又深入乡村,将传统技艺开发为独立产品。这个九零后的服装设计师,从来不愿因循守旧,也不愿循规蹈矩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对她来说,设计即是江湖。醒时折花,醉里论道,一件衣服的作用,就是让人能够片刻寻觅到自己的江湖人生。 匆匆结束的隐居 李思萱喜欢王维的诗,玩笑时说,因为他是诗人中少有的少年得意,让人对他的人生有无尽遐想。王维后来所写的诗句,众所周知,极为隐淡,满含着对人生的感悟,每一句似乎都是人生哲理。而诗人的后半生也在半官半隐中度过,一句“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写尽了隐世生活的淡然。 许是受了王维诗词的影响,李思萱也向往着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大学毕业之后,在时装设计界工作了两三年,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再三思考之下,决定辞职。于是,2015年,李思萱在一个乡村,找了一个小院,打算种菜养花,过一段王维诗句里的人生。 有人说,田园隐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浪漫,白日里风花雪月,夜晚间蛇虫鼠蚁,果不其然,这句话在李思萱的身上应验了。在面对面遭遇了一条大蛇之后,不得不因此打电话求助,田园生活仓促地结束了,结束在李思萱到这里的第四天。可是,她对隐世生活的向往,却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 以“侠者”为设计主题 回忆起自己与诗歌的渊源,似乎还要从爷爷那一辈说起。李思萱的爷爷是个爱书的人,儿时上过私塾。记忆里,爷爷一得空,就在看白话文的书。父亲似乎也受了这方面的影响,喜欢看书,年纪稍长一些,又爱上了茶道。某次假期回家,李思萱发现,家里又多了一整套茶具,这自然是父亲的喜好。 父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书柜里藏着《三侠五义》,还有金庸、古龙的小说。但凡是书柜里有的书,李思萱每片纸都要读一下,不让读,就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偷偷地看。最喜欢的人物是“小东邪”郭襄,因为她的“骄傲”,虽有遗憾,但不曾有后悔。印象最深的是,金庸借郭靖之口,说的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后来,她有了自己的解读:“即便不是为国为民,至少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事情,不图功名利禄,自己的内心也会获得满足。”而“侠者”也成为她设计服装的一个主题。 李思萱说,把诗歌具象为服装设计,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诗歌意境缥缈,用服装来表现,难免要抓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元素,比如提取配色和感觉,这就依赖设计师平日的积累。李思萱自己就很喜欢收集传统诗歌中的“颜色”,并为其设计搭配合适的廓形和材质。比如,李白的诗情豪放,适合青、白的色彩,廓形大、材质仙,希望通过这样的服饰设计,让穿着这件衣服的人,能够放下生活中繁杂的事情:“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对归隐生活的向往。但迫于诸多原因,无法实现,希望这件衣服,能真正反映穿着者内心想要的生活。短暂的一刻,实现小小的愿望。” 文化赋予手工艺品的意义 虽说是以诗词等中式元素,作为设计的灵感来源。但对于李思萱来说,纯粹的传统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相反,她希望这些设计能够适合日常穿着。这也是她在香格里拉做志愿者时,主要的工作之一。 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里,有一段这样的描述:“他一直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暮色已经降临,厚重的,天鹅绒般柔软的夜幕浸染着一切,如同墨色一般向上弥漫开来。这时,整座山脉越来越近了,渐渐地淹没在这苍茫的暮色中。一轮满月缓缓升起,仿佛挂在天空中的一盏明灯,用柔和的光芒抚着每一座山峦,直到遥远天边长长的地平线,在蓝黑的天幕下闪动着点点光辉。”这地平线消失的地方名为“香格里拉”,后来有一处叫“迪庆”的地方,正与这书中的世外桃源相合,从此这里便成为了现实中的“香格里拉”。 李思萱跟随着一个手工艺品中心到了这里,与当地的手工艺人为邻,日常的工作是教授汉语和手工技艺,时不时也与当地的手工职人一同手作,或是闲来聊天:“传统的工艺其实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但是因为一定程度和当代的审美脱节,所以放到店里,不一定好卖。需要经过重新设计,以帮助当地的人们,增加一点收入。” 重新设计手工艺品的重点在于,把握传统元素和时尚元素的“度”。比如,仍然会保留当地特有的纺织品,或是当地特有的色彩元素,不需要太多,刚刚好,才能适合当代的审美和生活习惯。 侠者,在衣,亦在心 在香格里拉待了大半年的时间,李思萱重新启程,在云南地区四处游学。到了大理,学了扎染;到苗族的聚居地,又学了蜡染。转了一大圈,最后到了一个叫沙溪古镇的地方,有人说,它是十年前的丽江,村里人过着自己不被打扰的小日子,却正因为保留着古朴的生活习惯,而吸引着人们不断去探索。 每个周五的早晨,都是当地雷打不动的传统集市日。在村子中心的大街两边,村民们自发摆摊,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产品”,有些是自家种的农产品,有些是从山上采的,有时遇见上了年纪的婆婆,叫卖自己绣的绣片,是李思萱对这个小镇最直接的印象。这里藏着非常多的匠人,可是李思萱说,自己最终没有能够专心成为一个扎染匠人或是草木染匠人。因为匠人并不是想象中那般不食烟火,他们需要一个平台,既帮助他们销售,也能帮助他们推广。不久之后,一个美术馆邀请李思萱到上海,做草木染讲师。而李思萱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还是想做服装设计,不过不是时装,而是旗袍。 李思萱的旗袍情结,始于阅读张爱玲的小说。张爱玲的笔下有太多身着旗袍的女人,她们的精致、曲折、悲欢,都势必为旗袍增添传奇色彩。在从事中装和旗袍设计以后,李思萱发现,旗袍的许多装饰、配件,以盘扣为例,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但收益却不如人意,愿意接活儿的手艺人越来越少。这就导致了每一件服装的价格上升,市场接受度低,形成恶性循环。 与此同时,李思萱在自己的家乡发现了另一个难题。许多人平时通过接体力劳动的活儿,赚取生活的费用;一些年轻的妈妈,不得不离开年纪尚小的孩子和需要照顾的老人,外出去城市打工。这些人同样需要一个契机,让他们回到家乡。李思萱想,也许同样需要契机的两者,能够相互结合,传统手艺能够传承下去,离开家乡的人,也能重新回到孩子和老人的身边。于是,她开始自己学习盘扣技艺,并把设备和技术,带进乡村。起初,只有两三个人愿意做出这种尝试。 于是,每周五晚上,李思萱从上海坐火车出发,周日返回,每一周有两天的时间,教授盘扣技艺。这样的教学持续了半年之久,而愿意学习这项技艺的人数,也从最初寥寥无几扩展到了十几人。“现在这个平台已经有了稳定的订单数量。虽然规模并不大,但觉得自己为社会做了一些事情。传承了技艺的同时,也部分减少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的问题。我也在尝试为他们开发独立的产品,原本只是盘扣,现在做一些胸针、耳环,逐渐形成独立的模式。”李思萱介绍说。 Qa 生活周刊×李思萱 Q:你学习蜡染、草木染、盘扣,学习这些传统技艺的时候,会觉得有特别苦难的地方吗? A:我不是纯粹的匠人思维,我希望对它们进行一些创新。当这些想法出现的时候,我就会尝试对它们进行改造,让它们逐渐变为成熟的商品。让更多人去购买它,从而能够使它得到传承。这些传统技艺的流程,我都全程接触,虽然不一定很精,但是作为设计师,至少要了解其中的原理。学习的过程,别人或许会觉得很难,但我觉得还可以。也许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是自己的天赋所在吧。 Q:在自己设计的作品当中,最喜欢的一件作品是什么?分享一下它背后的故事吧。 A:最喜欢的是我现在穿的这件。灵感来自于秦朝,秦朝崇尚玄色,还有传统的右衽。整个设计的过程大概用了五分钟,并没有很多准备,就是一点灵感。 Q:从时装转做中装,有没有什么改变? A:从时装转做中装,积累了更多经验,我会在中装里加入时装的元素,更适合日常穿着。保留一点绣花、盘扣,改变一点廓形,又有中国传统文化。 Q:平时哪些诗歌,会给你设计的灵感? A:许多设计的灵感,来自于《诗经》。之前做过一个系列,和《诗经》中的花草有关,比如兰花和木槿。《楚辞》也能给我很多灵感,而且《楚辞》在颜色的描写上,更加热情,配色比较鲜艳,对比度更鲜明。 Q:说说你对新中式的理解吧。 A:在传统基础上做创新,让它更适合现代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比如极简美学,我也会借鉴宋朝美学。宋徽宗的书法,刀光剑影的瘦金体,就是很好的灵感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