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传入日本之后,在日本落地生根,繁衍开来,以此为素材的艺术,即“书道”。当时的书道,是作为精神修行或修养的一部分而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由“阅读性”演变为“观赏性”的“视觉书道”,即作为现代书法的艺术形式逐渐兴起。一直以来,中日两国书法家之间的问道交流频繁。 发生于外滩艺术酒店的《春的勇气》——一滩一貌现代书画展,便是中国艺术家春野与日本艺术家春濑秀竹关于现代书道精神与艺术审美的跨时空对谈。展览赋名“春的勇气”。什么是勇气?春野认为,概言之,就是保罗·蒂利希的“不顾非存在的威胁而对存在进行自我肯定”。 春野:表意体系的书法实验 中国现代水墨书画艺术家春野,深受日本书道家影响,追求日本书法大师井上有一的越界精神,在“字象”上另辟蹊径,以黑白色系为起点,开始践行自己的书体实验——跃出章、行、隶、草、楷诸体的森严边界,展开杂糅和“拼贴”的营造游戏。汉隶在变形跳舞,草书回归至原始象形文字,章、行、隶、草、楷的体式遭到颠覆,进而合成新的书法元素。这种解构式的笔法合成,不仅有他对传统法度的尊重,更是对新书法原则的全力诠释。蓝金色系放大了这种变异的力度。它是一场线条、块面、色彩和笔势的“字象”舞蹈。 《风》的行书走笔看似满含凶险,却渗入草书的野心,如此开始中锋行笔,枯竭而又散漫,在弯道上留下竹节,偏锋回力,以点将字气聚结,章草的用心昭然若揭。在《肤色》里,他企图颠覆隶书笔意,不惜在“肤”字上丢弃传统技法的字劲,转而采用搓、顿等散风技法。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悬崖式书写,它击破阅读视觉的常规经验,而深蓝底子上的金色运笔,犹如一次带电的飞行。 “鬼怒川”是日本演歌文化中常现的河川名字,自古便以洪水泛滥著称,饱含“凶猛狂暴,如鬼之怒”的语意。他以解构的立场下手,沿着似草似行的书写路径,辅以雄浑的魏碑字气,从起笔到收笔,状若疯癫,抑扬顿挫,犹如鬼哭狼嚎,以跌宕的韵律,揭出“鬼怒川”的奇诡雄浑。此品的妙处,是河流意象与书法走笔的合二为一。当然,鉴于春野的作品实验性,它们是不乏瑕疵的,他需要耗费更多时间来提升这种实验品质的稳定性。但书法已经站在历史悬崖的边缘,除了飞跃,它别无其他选择。那种批评和诘难正是书法实验的福音,它们从反面推动了书法的自我蜕变。只有反叛才能为古老的书法注入生机,延续其衰老的生命,而这才是对书法本体的最高致敬。 春野现代书法作品: “归港”采用春野诗歌《归港的边缘》节选:这段话在深沉/归港边缘的柱子/让这片苹果套在救生衣里/被喊的问题/在潜水艇上秘密/升起鱼肚白/一群蜜蜂/朝海的心中游去 “一朵”内容引自于春野《思考的狐狸》诗句:一朵自我缠绵的/花瓣雪/还会风吹弥漫季节/恰似/片片的泪花/沉沉的相思。在现代书法表现形式上,更强调散锋、墨像的运用,行(书)隶(书)柔和,声张起伏节奏,加大视觉冲击力,小款大字,逆向而动,以完成现代书法新唯美主义意念。作品完成于2017年春。 Qa 生活周刊×春野 Q:传统书法是如何演化为现代书法的? A:在书法艺术历史沿革中,草书的诞生是种革命性的创造。其字态形体的创造力完全有别于秦汉甲骨、篆书、隶书的书意形态,影响之久、地域之广是世界书法史上无与伦比的。然而,旧的统治者将艺术观念政治化、则严重阻碍书法现代化进程。而21世纪因书法审美观念的激变,书法运用地域的扩大化,书法现代化的变化将是革命性的。观念和审美标准也将是革命性的。因传统书法数世纪被参照模仿形成静态书法艺术带,而现代书法在颠覆传统审美标准形成动态的书法艺术带。 Q:这次与日本书法艺术家同场展出,你认为日本现代书法从何时断代? A:从日本明治维新开始。日本是最早运用中华汉字进行书法表现的,也是最早提出现代书法理念的国家。明治维新不仅改变了日本的经济意识、产业结构,东西文化的碰撞也改变了审美标准,视觉化的要求给予书法现代化巨大的推动力。近百年中,承上启下的代表人物为井上有一,其颠覆性审美理念影响了一个世界,巨大的创造力艺术奠定了现代书法艺术的价值观。 Q:你如何理解书法诗学美的当代性? A:在传统逻辑下,书法视觉美的表现将成为人类表达智慧的前奏,“唯美存在”将形成书法史上的参照,现代书法史是观念演变的存在和记录,在不停地找回书法艺术的当代性,形成国际性视野的觉悟。由此,可以确定地说:现代书法艺术是小内涵、大外延的胜利,书法艺术诗意美是人类智慧的综合结晶。在诗学美光环下现代书法艺术历程中,对光的认知将启迪众人的思考。我以为:规避光而空谈艺术的都将被光作用,成为艺术的盲人。当具象生命呈现光明的时刻,其生命的影子必抽象地叙述生命力的智慧。 Q:你觉得传统书法与现代书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A:传统知识是开启智慧的启明星,为艺术家推动创造力的必备工具。人类无须再一五一十地回到传统,我们无法拒绝现代化,但需要反思现代化。东方书法既已参与到了现代化的过程中,也可以参与到对现代化的反思中去,我们不能因为书法存在的传统语境已经不存在就否认书法存在的现代意义。任何有价值的文化都不能化为它所产生的环境因素,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把它们承载的普泛意义发掘出来,经过创造性的转化,使之既适用于我们的现代生活,又保留其文化与艺术的高度,只有这样,像书法这样的传统才是活在当下的,而不是披着时尚外衣的假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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