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台词，没有故事，没有情节，你可以将它看作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段舞，也可以是一个海洋味道的美梦……

在距离我们似近似远的地方，有一片蔚蓝辽阔的海洋。手变成了小螃蟹，在沙滩上横行漫步；一束光照进海里，一条小鱼正追着光游来游去；用黑色垃圾袋和塑料桶做的鲨鱼，暗藏在深海里逡巡，伺机捕猎……多媒体形体剧《海》的舞台上只有三个演员，他们不断变换着肢体语言，让你通过皮影小鱼的视角来看海底的一切，小鱼从一个二维的世界来到一个三维的世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遇见螃蟹，遇见鱼群，遇见水草，遇见鲸鲨，遇见自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忘记了一切……6月8日至18日，上海新天地的石库门街区、太平湖畔和街头巷尾迎来了第三届“表演艺术新天地”艺术节,如果你在此期间，走进屋里厢博物馆，很有可能就会邂逅这部别出心裁的《海》。

用肢体戏剧为海洋发声

刘晓邑、金曾、小雄，是“鲸鱼创艺”的核心创作者，三人都是学舞蹈出身。但毕业之后，他们却选择了“做戏剧”这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道路。说起刘晓邑，其实，很多人对其“《战马》中文版木偶导演”的身份更为熟悉一些。2014年，刘晓邑、金曾和小雄全部通过了《战马》中文版的演员选拔，刘晓邑更是成为《战马》中文版的木偶导演。为了更好地完成作品，刘晓邑专门赴英国学习了半年的时间。《战马》火了，刘晓邑和他的团队也收获了更多的认可。于是，他们用在《战马》中学到的欧洲木偶表演的观念和技术，不断尝试和探索原创剧目。

2015年，剧组里的大多数人开始学习潜水，只要一有假期，大家都会结伴一起前往菲律宾潜水。一次次的潜水过程中他们目睹了海洋一年年的恶化、海底生物的日渐消亡。“我们经常去菲律宾的薄荷岛，那里有个潜水点叫巴里卡萨，六年前我刚去的时候，那里的珊瑚特别地美，绿蓝黄红，特别色彩斑斓。前几年开始，却慢慢看着它们变成了白色，直到现在它们已经瘫倒在地，死了一大片。”《海》的导演刘晓邑谈起自己在海里亲眼所见的一些变化，让人触目惊心。

由于全球气候变暖，海水平均温度升高，珊瑚出现了白化和大面积死亡；由于鱼翅交易和大面积捕杀鲨鱼，海里的食物链被破坏……“可能很多人不清楚，珊瑚的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三十年前，大规模的珊瑚白化现象比较罕见，但近年来却越来越多地出现，说明自然环境的破坏日益严重。”因此，这群热血的戏剧人就决定筹备一部作品，想把每次潜水所看到的海底生态环境和被破坏的状况展现出来，为美丽的大海发声。

让戏剧返璞归真

从最初的创意到下海拍摄，从零散的素材到编排成型，主创团队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在酝酿这部作品的过程中，他们还专门为作品中需要用到的海底真实照片、视频，特意下海潜水近50次，带回了1800多张照片和超过2000分钟的录像资料，刘晓邑还自己剪出了一部公益纪录片。

所以，在创作《海》的时候，团队决定就干脆做成连演出带影展的模式。“我们在演出现场布置了一个小的展厅，观众可以拿着手电筒，进入到一个暗室里，通过手电筒的光线来欣赏照片展。”刘晓邑解释，这么做是想还原夜潜的感觉，“我觉得，在海底夜潜的时候是最美的。如果你白天在海底潜水看到的颜色是不真实的，它会最先把红色过滤掉，它的颜色就不够真实，而晚上去潜水特别有意思，你打灯，海底的光就会折射出来，直射到某个生物上，它的颜色才是真实的，特别漂亮。”所以，《海》的舞台灯光也大量采用了强光手电筒，就是为了营造身处海底的氛围。

《海》的道具也很特别，洗衣机的管子、电焊手套、油漆刷……很多剧中道具都是就地取材：“我的工作室里有一个大箱子，都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我觉得有意思的小垃圾，然后我想做什么东西，就从里面找，看能做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小物件，都是非常日常的，但做成道具使用会让你意想不到，也会用在特别意想不到的地方。”

因为没有台词和剧情，剧目之间的关联性需要观众自己去发现，这是刘晓邑刻意所为的，他希望观众在看的同时，能跟他们一起思考。刘晓邑说，之所以不想给观众呈现太故事性的内容，因为怕打断观众对海底空间的想象。“海底它就是神秘的、未知的，我们对海洋的了解太少了。所以，我们的整个呈现是比较神秘和未知的，观众看的时候，他能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想要观众自己去感觉，而不是我告诉你这是一条鱼，那是什么，当然我们也有告诉他们的东西，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会自己去发现，这是一种感性的氛围熏陶，它不是像数学题一样有绝对答案。”

全剧基本上是按节奏和段落来分为“微观海底”、“沙泪”、“浮游世界”、“诗意海洋”以及海洋公益宣传短片五个部分。“微观海底”表现的都是海底一些特别有意思的小局部，就像你从显微镜下或者特写镜头里看到的画面，将其呈现出来；“沙泪”则是特别悲伤也是能量特别大的一段，当海底只剩下小鱼和沙子，三位演员仅凭肢体和沙子的互动，就让不少观众看得泪目；第三部分“浮游世界”，用生活垃圾做了一条大鲸鲨，专门吃浮游生物，影射了海底垃圾对海洋的危害；“诗意海洋”，以朗诵泰戈尔的诗作《海边》来结束整个段落的演出，这首诗中写到了寻找宝藏的采珠人、在船上航行的商人，他们都是大海的一份子。而诗中所说，真正与大海共生的，恰恰是那些“不懂得如何游泳，不寻找宝藏，不知怎样撒网”，只知道“在自己世界的海边游玩”的孩子们。“剧目的表达看上去会显得稍微有些抽象，那我们最后通过一个公益宣传片，让大家从一个抽象世界慢慢走向具象的了解。”

很多人认为《海》是一部儿童剧，而在刘晓邑看来，他们给大多数自创剧目的定位都是“2+”，也就是适宜2岁以上人群观看，这并不等同于儿童剧：“我们团队成员都是能做很棒的成人戏的，再回过来做一些孩子也能看的东西，是因为给孩子做戏是最难的。我一直相信一句话，越简单的东西越伟大。那么简单就是最难的，孩子们能看到的东西，有些大人已经看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被蒙蔽了。”

“沉下来”看世界，探索无止境

曾经在观赏《战马》的时候，很多人都被那些细致、复杂又高难度的肢体表演所折服。当人们都在期待刘晓邑创作的肢体剧在难度上还能有什么突破时，他反其道行之，做起了“减法”。《海》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没有华丽的舞台、灯光、布景，甚至没有台词，连主角也只是一条皮影小鱼。刘晓邑透露，最早曾想的是让海底有很多条鱼，但最后却只选择了一条鱼：“只有一条鱼，它特别悲惨。也正是如此，大家才能更专注地看那条鱼。当我们做不到绚丽多姿、五彩斑斓的时候，那我们就要表现出它的内心。做减法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在创作的时候总想做更多，其实往往你要学会做得更少。”

“说实话，观众在看这个戏的时候，观感是两极分化的。要么特别喜欢，要么非常不喜欢。不喜欢的人觉得太安静，看不下去。而特别喜欢的，在看第一段的时候就会哭。所以，能理解的人他可能会看得很深，因为它能唤醒你内心很多的东西。”针对现代人比较浮躁的现状，刘晓邑希望通过这部剧让大家能够用“沉下来”的方式来看这个世界，“你可以浮躁，但你也得知道生活是可以安静的，你是可以选择安静的，而不是说我只知道浮躁，不知道安静。我们只是给大家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我可以选择狂欢，或者可以选择孤独，这是你的选择。”

“我觉得我的黄金创作年龄还没有到，那种很好的状态可能40岁才能到来，现在就一直在寻找和发现的过程当中。我们是靠作品来记录我们这个年龄、所有生命的阶段所呈现出来的状态的。”现在，刘晓邑又开始筹划起年底的新作，“我想做一个新剧叫《包子汤圆馒头》，用中国元素和东方的饮食习惯，做一个特别好玩的肢体剧。”刘晓邑特别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不从文本出发，他喜欢天马行空，把脑子里的创想变为现实。“我觉得探索这件事很好玩，所以就要一直探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