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2版:X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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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6月1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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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一生,是慢慢结出的果实

【文/Eva】

他们中或许有人如流星般转瞬即逝,或许和凡人无异,过着琐碎日常,都被电影这种流动的传记记录下来了。

每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单元,就是大师回顾。英格玛·伯格曼的思辨哲理、路易斯·布努埃尔对抗世俗的超现实、詹姆斯·卡梅隆对影像科技无止境的探索……

在将各国最炙手可热的新片一睹为快以外,这些看似“过时”的经典在今年同样受到了骨灰级影迷的追捧。大师通过电影建构世界,书写历史,可他们自己璀璨的一生,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有什么话,是他们真正想说出的台词?未必不如电影精彩。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有不少影片,就是这样聚焦大师的生活,跟随着镜头,一同解锁这些名字的平凡与伟大。

阿涅斯·瓦尔达:在生命的公路旅行,我没有目的地

尽管在两个月前,阿涅斯·瓦尔达已表示将来上海参加电影节并主动提出希望担任金爵奖纪录片单元的颁奖嘉宾,而实际的活动日程中并没有她,但这丝毫不影响《脸庞,村庄》依然是本届电影节抢票期间的最大热门之一。

本届上海电影节有“巴赞遗产”和“让·维果”单元,巴赞是电影史上伟大的理论家,培养、 影响了一代法国影人,却没有来得及见证法国新浪潮如火如荼地展开;让·维果去世时年仅29岁,只留下了200分钟的4部作品,却影响了后来整整一代法国新浪潮导演。

而被称为“法国新浪潮之母”“活着的传奇”的就是阿涅斯·瓦尔达,她正式继承了这一运动浪潮中追求自由、浪漫诗意的部分。《脸庞,村庄》是一部百分之百的freestyle之作。瓦尔达和街头艺术家JR,八十婆婆和三十而立的男人,一同驾驶着一辆小货车穿越法国的村庄。一路上他们拍摄下所遇到的人物,然后在房子和工厂的墙上涂抹上他们的肖像画,足足有告示牌那么大。咖啡馆的女店员长得漂亮,就给她备把伞当道具;农场主人的巨大仓房惹人好奇,就问问他打理田地的日常生活;海港码头工作业辛苦,就采访一下他们妻子的感言……

对此,瓦尔达表示:“我们拍的都是街头人物,在社会上并没有特殊的地位,但他们需要被聆听。我们总将英雄视为无名氏,其实你可以在大街上访问任何人,然后就能发现一个个顶呱呱的故事。”于是,在每个过路人和观众的眼中,被拍照者已经不再“普通”,而是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具有艺术性的存在。片中,一位居住在山中帐篷内的流浪汉对着镜头笑说,其实整个地球都是自己的家,“宇宙给予我居所”,这句话用来形容瓦尔达本人也不为过。导演身份之余,瓦尔达亦和这些普通人一样,是这趟无目的旅程的参与者,在他人的故事中反观自身。

《脸庞,村庄》的后半部分,瓦尔达把镜头转向了自己。她再现了自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当图片摄影师的场景,拜访了同样是新浪潮大师的让-吕克·戈达尔,让JR这位帅小伙导演用轮椅推着自己在卢浮宫飞驰……从一路的相处模式和工作状态中不难看出,无怪乎瓦尔达被影迷亲切唤作“不老少女”——一个胖嘟嘟的可爱婆婆,背着彩色的书包和挎包,唱着年轻时的歌谣,九十高龄,活出十九的天真稚气,始终带着初生婴儿般的好奇观望这个世界,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传奇呢?

库布里克背后的男人:一辈子守护天才的地才

作为影史中绝对无法绕开的一个名字,和库布里克相关的关键词有二。一是可敬的杰作,每部作品几乎为所有的电影类型树立了高山仰止的标杆——《奇爱博士》让喜剧也可以轻易带上讽刺的痛;《闪灵》的恐怖不止是惊悚,更展现了人的疯狂蜕变;《2001太空漫游》让科幻上升到了远见卓识的高度;《巴里·林登》把古装片粉饰得像洛可可油画一般奢华甜腻;还有黑色犯罪片《杀手》、讲述战争灭绝人性的《全金属外壳》和捍卫尊严反抗强权的《斯巴达克斯》……

二是天才怪咖。库布里克对自己作品的执着,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为了寻找到散发死亡气息的崩溃感觉,他不知君子风度为何物,真的把女演员雪莉·杜瓦尔折磨得死去活来;拍摄《大开眼戒》中的马拉松戏时,汤姆·克鲁斯还曾经被勒令无数次地穿过同一道门,原因是库布里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致老戏骨都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心理严重崩溃。与制片方的关系更是冷漠疏离,因不满英国电检肆意修改《洛丽塔》而大为光火,让库布里克发誓从此要将艺术主权捍卫在自己手中。

风骨、倔强、刁钻,让库布里克成为了一代电影大师,同时,也成了一个生活中不是那么讨喜、好相处的人。美国导演东尼·齐耶拉拍摄的纪录片《我曾伺候过库布里克》是本届上海电影节纪录片单元的展映片之一。许多人是冲着库布里克的名头去看的,其实主角是库布里克生前的助理利昂·维塔利。

作为上世纪70年代的闪亮偶像新星,利昂·维塔利因出演库布里克《巴里·林登》中的布林登一角而前途一片大好。因为是导演的铁杆大粉丝,他毅然放弃了演员生涯,从此侍奉大师身侧二十多年。是忠实的副手,也是打杂的超人,司机、裁缝、剪辑、选角、收音、演技指导无一不包。没有利昂,就没有《闪灵》里诡异双胞胎的经典桥段,《全金属外壳》的魔鬼军长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库布里克在拍完《大开眼戒》后过世,也只有利昂能确保最终成品都符合大师的标准,完成影片的剪辑,让它问世。而正如《我曾伺候过库布里克》一片原本的英文片名“filmworker”所说的,利昂在履历表上唯一填写的职业,永远只有“电影工作者”这个头衔。

导演将镜头转向幕后,以深厚的观察记录,揭露了利昂和库布里克之间的复杂关系。这个世人眼中的偏执狂,从利昂的视角看去,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不管怎样,相互支配、彼此依赖、牺牲奉献,都是出于对大师的深沉热爱和对艺术的完美追求。利昂说:“我把一生献给库布里克,是因为库布里克把一生都献给了电影。”

日本匠人:在名利场写诗

从是枝裕和入围多年终获戛纳最佳导演,《小偷家族》遭国内观众疯抢票,到4K修复单元的小津安二郎作品在那么多年过后依然受宠,影迷对此类“日式温馨”,简直一如既往地没有抵抗力。常常有人拿他们的风格与侯孝贤相提并论,“重人情”也许是亚洲人心底共通的温柔。

这种“人情”在日本,有时似乎更带上了一种对事物近乎偏执的匠心。伏原健之的《人生果实》是本届上海电影节中被众多影评人一致推荐的必看片之一,作为一部纪录片,在豆瓣上被打到了9.6的高分。影片描绘的主人公是日本住宅公团前首席建筑师津端修一,搜索他的名字,你得到的结果却会是这样的:“日本一对178岁的夫妇,竟然这样过日子”“坚持40年只为种回一片林”……

津端修一夫妇在日本被称为“现代陶渊明”,上世纪60年代提出了保留树林、为风开道的理念,希望新的建筑提案都能与自然共生。他们于是从自身做起,放下繁忙工作,在住宅区购入土地,盖起房屋,种植林木。片中,能看到夫妇俩深居的林间小屋,位于日本高藏寺新城一隅。一年四季景致万千,庭园栽植了上百种蔬果,经由夫人英子的巧手都成了道道佳肴。

再如,曾执导过《横道世之介》的名导冲田修一此次在上海电影节也将带来新作《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讲述这位日本美术史上野兽主义的画坛仙人,30多年几乎不出门,在家创作“仙人物语”的故事。对无垠宇宙的探索没有兴趣,只关心眼前的鱼鸟,两种专注,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左右之别。

不论是放眼天地,抑或是看准身边,这些艺术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有令人敬佩的特质:不论环境如何变化,始终坚持自我的追求,镜头或画笔,文字或影像,用自己所能做的全部回馈心之所向的热爱。幕后的亦是大师,退隐的也留青史。电影将这些展现在观众面前,徐徐摊开他们的一生,慢慢结成人生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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