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地方看戏,离开剧场,戏就结束了。但在乌镇,离开剧场,戏才刚刚开始。” ——乌镇戏剧节发起人黄磊 “容”是格局,怒吼与掌声并存 从开幕大戏《茶馆》开始,争议之声便不绝于耳。作为乌镇戏剧节的发起人,也是本届戏剧节的艺术总监,中国“先锋戏剧教父”孟京辉改编的新戏《茶馆》,迎来全球首演。对老舍经典剧本的现代解构,极具工业风的惊艳舞美,以及更加行为艺术化的舞台语言,犹如“最强风暴”一般刺激着所有观众的感官神经。这是一版太不像传统“茶馆”的茶馆。 被坊间戏谑地称为“踩雷”剧目的更有国内的三部青年戏剧。如果打开微博,搜索《大众力学》《老妖精》《樱桃园》,你会发现喜欢的观众不吝溢美之词,可是不喜欢的观众则发出了深深的恨意和“怒吼”。 《大众力学》是李建军“凡人剧场”系列的新作,讲述了十七个“凡人”的演员梦,全部由非职业的素人出演。这里有六零后阿姨、东北体校学生,也有乌镇当地的八岁学龄童,他们站在舞台上完成一个经典剧目的台词片段,并讲述自己的戏剧梦想。《老妖精》是三位九零后女导演的作品集。《樱桃园》则由天津人艺的八五后导演孙晓星根据契诃夫同名作品解构。孙晓星用大量火星文呈现了二次元亚文化在青年群体中的崛起。 十月二十日晚,这可能是乌镇戏剧节六年来最“血雨腥风”的一夜。那晚,《大众力学》现场谢幕,情绪激动的观众直接高声诋毁台上的某位素人演员;《樱桃园》则在微博上被围攻,口碑沦陷;而《老妖精》的剧场中,两位忍无可忍的观众直接在场内破口大骂要求剧组退票…… 也许,这才是国际戏剧节应该有的模样,像极了阿维尼翁和爱丁堡。有学者认为:“古往今来,创作者和评论者、观众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你来我往的互相博弈,这样的戏剧才是有活力的。”在《中国现当代新剧场创作》论坛上,中国新锐导演王翀如是说:“我始终觉得观众是演出的一部分。” 山容海纳,百家争鸣。这个活力十足的戏剧能量场,如此包容,无需评判。赖声川导演这样解释“容”:“容”是一种融合的状态,就像今年的主视觉,它是一个“球”,可以跟其他的任何球交集起来,产生灿烂的、绚烂的,而且好看的戏。 实验精神,在这里就是自由自在 无疑,处于六年拐点的乌镇戏剧节向世人呈现了一个开放性答案。它所具备的实验精神,即包容实验本身,也更包容实验失败。这似乎已经无关乎戏的好坏,引进什么样式的戏剧作品,呈现什么样的舞台表现和戏剧体悟,实验精神才是超越个人喜好和审美认同的答案。 孟京辉曾这样评价乌镇:“在这里就是自由自在的。”乌镇对于艺术的存在感既是飘忽不定的,又是自由自在的。若是来看看孟京辉在乌镇一天里的节奏,也是梦幻一般:起床,玩儿,吃好吃的,看戏,看戏,愣神儿,喝咖啡,吃好吃的,看戏,看戏,吃夜宵,喝酒,混沌,胡侃,晕醉,睡觉,做梦…… 今年对孟京辉而言,显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开幕大戏《茶馆》,乌镇全球首演。 孟京辉力邀鲜少出现在话剧舞台上的青年演员文章领衔主演,舞台上也算众星云集。经典新编,本就腹背受压。首演前,此版《茶馆》面临着巨大的删减压力,孟京辉需要将五小时的戏缩短到三个半小时。就在首演的前五分钟,整个剧组还在乌镇大剧院里改戏。《茶馆》描述的世界虽然离我们远去,但从人类的共性来看,却又是极其熟悉的境界:人类的苦难是相同的,充满了生活的汗水。 对戏剧的探索,同样经历从地狱到炼狱,再到天堂。孟京辉说:“排演这部剧,我天天都在迷路,但我喜欢这样,这是一次对老舍的精神拜访,而不仅仅是依照他的剧本来做戏剧。”塞巴斯蒂安是德国当代艺术大师卡斯托夫的御用戏剧构作,其作品《赌徒》曾在乌镇大剧院上演,这次担任《茶馆》的戏剧构作。排演《茶馆》期间,他一直不停地追问孟京辉,有的问题可解,另一些则不可解。孟京辉说,面对《茶馆》时就像面对一口深井,一直往下挖掘,直至挖到精华。 享誉剧坛的视觉艺术家张武,给《茶馆》送来了他单场最大的舞美作品。这个庞然大物一登场,就惊艳了所有人。它十九米长、十六米深、十一米高,被张武称为“轮子”。《茶馆》中的时代与命运,都在这巨大的生命之轮中更迭转动。 首演散场时,很多人的思绪是混乱的,但光这舞美呈现就让人有种压抑不住的冲动。人们从剧院里一涌而出,冲跑了水乡深夜的凉气。激烈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大谈孟氏美学,谈名著新编,谈文本拼贴,谈震撼到铺张的舞台装置。显然,这部戏已经不能用好看和不好看来划分,那份巨大的能量、这“带劲”这两个字,活泛在人们的嘴边。 信息爆炸的三个多小时,心脏在狂飙,情绪在嘶吼。王利发、常四爷、秦仲义三人登场,在视觉上勾画了一个撕扯的三角形,身后庞大、冰冷的工业车轮轰然作响,徐徐滚动,陈列在高台上的桌椅、大茶壶、花瓶、书、纸张,就像吸进了一个硕大的混凝土搅拌机,被掀翻、滚落、裹挟、坠毁…… 在转动过程中,有的家具滑进设计好的凹槽中,被带到圆弧的最高点,然后狠狠砸在金属板上,轰然作响,这份音效不必经过麦克风的扩大,就以极其原始的姿态刺进耳朵,和着走到旧时代尽头的三位主人公的对白。很多人介意这到底是不是《茶馆》,但孟京辉知道,美学有一种连贯性,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群人,都能从“经典”这扇门里窥探到打破时间限制的美。 时空对谈,充满愿景式的隐喻 不期然间,我们发现玩先锋戏剧的孟京辉,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那颗“敢胡来”的心却丝毫没有变。而在乌镇网剧场,备受瞩目的《演员实验教室》一票难求,中国台湾地区的戏剧翘楚金士杰和他的兰陵剧坊原班人马在四十年后,在乌镇重聚,再续老兰陵的新故事。他们以集体创作的方式,梳理自己当年如何走进剧场,如何成为兰陵人。这些故事藉由对于生命与灵魂的探问,召唤人们心中关于生命的吉光片羽。当年,兰陵剧坊正是台湾地区实验剧场的发端。 比这时间线索更加久远的是拥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的世界名团莫斯科艺术剧院。莫斯科艺术剧院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创立,被公认为现代导演的诞生地,二十世纪最为著名的剧作家契诃夫、高尔基的家,以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摇篮,其方法论更是成为现在国内外演员训练的金科玉律。今年该院团二十九岁的导演亚历山大·莫洛奇尼科夫带来了《19.14》,他用卡巴莱歌舞表演加主持的形式,重新解读了战争与自我选择。孟京辉说:“关于艺术的创新发展,中国戏剧人站在世界的舞台,发出自己的呼声,我们更需要通过横向和纵向多个切面,对戏剧的思想方法、形式逻辑、探索的姿态进行比较。” 诚然,戏剧节的生动正在于此。 通过竞赛选拔,扶持中国戏剧新生代力量也是其初心。凭借原创短剧《嘀嗒》《爷爷历险记》《描红》连续三届入围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三甲,2016年起担任青年竞演单元评委的李博,说起了组委会当年剧场改造时的初衷。每年青年竞演单元都在蚌湾剧场进行,对面十米开外就是秀水廊剧园。秀水廊第一年演出的首部戏剧《鲸鱼骨骸内》,是来自欧丁剧场的实验戏剧大师尤金诺・芭芭导演的作品。蚌湾剧场和秀水廊面门相对,充满了愿景式的隐喻:未来中国剧场的新兴力量距离世界戏剧大师仅有十步之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