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2版:乐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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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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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天空之城的人

【文/蔡娴 图/受访者提供】

    小岛

    丝房

带一群平均年龄只有八岁的小朋友一起造房子,这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疯狂,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建筑师穆威早在六年前就实践了这个想法,他不仅帮助孩子们实现了想象中的居所,还带领他们斩获了不少国际建筑大奖。

跳岛式生活

十多年前,穆威还只是个懵懂的学生,在华中科技大学规规矩矩地学习建筑,直到他遇见了以“为弱势者建便宜房子”的中国台湾建筑师谢英俊。穆威响应招募成为了灾后重建的志愿者,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和全国四十多名建筑系学生一起到河北盖农民房。这段经历极大地影响了他对建筑的认知,他认为建筑师应该关注的是如何因地制宜,选用适合的材料和建造方式,而不是醉心于花里胡哨的外观设计。

在穆威看来,学建筑设计更要置身于生活:“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美学设计学,而是和文化息息相关的。所以,我当时就不太想继续留在学校里面,或者用学院的方式来学习。而是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地方,有深度地去了解当地的文化,并通过这种方式去了解不同地方的建筑为什么会不一样。”

穆威形容自己是一个感性的人,想做的事情就会很专注地去实现,其他因素都不会考虑。毕业后,他就做了一个惊人之举,问朋友借了几千块钱就只身前往陌生的西班牙,他想到一个跟亚洲文化完全不同的文化氛围中去学习。

原本,每两年换一种文化维度的跳岛式生活才是穆威理想的生活状态,正如他在两年之后离开西班牙去了挪威工作生活一样。当时,穆威其实在阿根廷和东欧都找到了工作,他本来也想着去南美洲或者是东欧再去体验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参与设计的上海世博会挪威馆方案中标,他很可能会选择继续过这种旅居生活。因为他觉得,建筑师应该趁着年轻多在不同文化氛围中体验和学习,而不是盲目地在同一个地方沉浸下去。

于是,八年前,穆威顺势回到了国内发展,恰好得到了母校的邀请,返回华中科技大学任教:“我认为我可以去表达我对建筑的理解,所以当时就想缩短一下积累期,尝试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东西。”穆威还创立了自己的先进建筑实验室。之所以起名叫实验室而不是设计公司,他解释说,因为经常会尝试一些实验性的项目:“我认为,人生要带有实验色彩,有一些很先锋的东西。它不是一个服务资本的逻辑,而应该是一个带有开放精神的工作方法。”

造出心中的乌托邦

既然搭建好了“舞台”,穆威便开始着手去实践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从小,父母就教给他一种社会的公平化思想和平等化的观念。因此,穆威一直认为建筑不应该是奢侈品:“我始终想把它变得更平民化,所以,当我做建筑师的时候,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参与到建筑中来。”

回国后,让穆威比较感慨的是,虽然国内每年的建设量很大,但真正由建筑师设计的还是城市里那些昂贵的建筑居多。再结合之前的汶川大地震,让穆威更深切地感受到,那些没有建筑师设计的房子,很多都是缺乏科学性的,因此一旦遭遇地震灾害,就会造成特别惨痛和惨烈的后果:“我的想法是,能不能帮更多的人盖更多安全的房子,把工作逻辑换一下,不再是我服务一个个甲方或者有钱人。”石榴居正是基于这种背景而诞生的。穆威带领着一群由高中生和大学生组成的志愿者,尝试以装配式建造模式来盖房子。通过实践,穆威渐渐确定了这种方式的可行性,于是,他想着让参与者的年龄降到更低,通过一种亲子建造的模式,让孩子们和家长们能一起孵化创意,再通过亲手测绘、搬运木材以及施工搭建等,一步步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房屋建造,从而真切地体验和了解建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通过观察研究,穆威和团队发现,对于设计房屋,越小的孩子画得越天马行空,越大的则画得越户型化,到了十二岁,有的孩子直接就能画出我们固有印象中的户型图。于是,他们开展了第一个亲子建造项目:天空之城。在以周末建造工作营的形式进行招募时,通过问卷、面试的方式对参与家庭进行层层筛选,以确保他们是理念相契合的自然主义者。最终,他们组建了一个有三十九个孩子参加的工作营,大多数孩子的年龄在八岁以下。

在三个月的工作营期间,孩子们每周末都要像建筑系的学生一样到营地上课学习,了解基本的工具、材料以及建造知识,然后尝试把脑海里想象的理想居所描绘出来。据穆威介绍,团队工作人员会根据孩子们的倾向,引导他们自己分组找项目的共同点,求同存异,然后再去形成团队协作。最后,再把大组揉到一起,得到一个大家都觉得很兴奋的结论。“这样形成的设计,其实是个性化的表达。”穆威认为,一个民主的协作机制对小孩子来说,其实是很重要的,“我们不会单方面认为他们需要美国式的个性,或者一定要所谓的团队协作,我希望他们意识到每个人永远都是阶段性地独立、协作,再独立,再颠覆,再协作。”

或许,不少孩子在从小的成长环境中,缺乏这样一个完整的创作经历。这让很多目睹孩子们协同创作的家长非常兴奋,他们告诉穆威,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敢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这甚至让有些家长激动落泪。“后来很多家长跟我们说,其实盖不盖房子不是最重要的。当然,如果能盖出来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孩子们的成就感会爆棚,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我们的整个工作逻辑就是一个让小孩子能够掌握某种处理问题的能力,然后去表达,再获得赞扬或者批评,最后尝试融入更大的价值团队。其实,这个过程是一个处理问题的方法论。”穆威说。

孩子们最终完成的天空之城很难界定是房子还是建筑,但在穆威眼中是一座属于儿童的城市,就像自己小时候伫立在竹林中,曾幻想过是否能有这样的一个看不见的城市悬浮其间。他形容这是一个超乎成年人想象的建筑,完全来自于孩子们惊人的创造力,而他们甚至还靠天空之城赢得了2014 WA中国建筑奖。2015年,穆威又在武汉开展了第二次儿童自然建造活动:丝房,这个在樟树林间的建筑延续了同样的理念,通过和孩子们反复进行的材料实验,用钢丝形成的空间结构作为丝房的主体结构,白色麻绳作为维护结构来定义建筑的外观。“丝房”同样也获得了当年的WA中国建筑奖。 

盖自己想盖的房子

在积累了多次成功的经验后,穆威也开始和国内外不同的自然教育机构进行合作,并继续实践儿童自然建造工作营以及孩有建造节、个个建造节等相关的儿童自然教育活动。穆威透露,他们除了正在研发一些寓教于乐的课件与教材之外,也即将出版一本以带孩子造房子为主题的书,书中会将之前所有的建造作品都变成童话故事,同时配有3D折纸来帮助孩子们理解和实践。

穆威觉得,自己身上慢慢开始肩负起一些责任,他想做一个布道者,如果能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和参与,他会更兴奋。与此同时,穆威也仍然惦念着带着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女去西班牙的卡迪斯生活,继续他的跳岛式生活。目前的他显然被太多的事情绊住无法抽身,但穆威希望尽可能在五年之内去实现这个小目标。而穆威更大的目标是——想帮中国人盖自己想盖的房子。这需要更久一点的时间来完成,他也在计划做一些现象级的产品,可能会先以快闪屋的方式呈现一些生活场景,再慢慢去实现。穆威还透露,未来的营地将被命名为个个世界,希望让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世界的创造。

Qa 生活周刊×穆威

Q:在带孩子们造房子的过程中,除了帮助和引导他们之外,有没有什么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或者引发你思考的?

A:孩子们的脑洞非常大,没有什么边界。之前我们在广西做一座房子,村子环境特别好,孩子们敲敲打打也非常开心。有一天晚上,他们发现雨后路边有很多大蜗牛,其中有一只蜗牛被踩死了,他们特别伤心。其中有个年龄大点的小孩主张成立一个蜗牛保护协会,然后大家都很支持。当时,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然后他们就加班加点到很晚,我们都快扛不住了,到最后做成了一个小牌子叫保护蜗牛。这过程完全是自发的,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们这个机制特别好,快速决策,大家的协作力也非常强。我们都还挺惊讶的,家长说,写作业都没这么亢奋过,他们认为这件事情今晚不做完是不能睡觉的。这可能是成人世界没有的,大家都麻木了,看到一个死蜗牛,最多感慨一下,仅此而已。但孩子们会想到,我们要做点什么东西出来。 

Q:如何让更多的人来认同这种建造的理念?

A:我们发现,建筑的这种颠覆性的观念,对公众来讲,接受需要很长时间。因为建筑不是像手机、服装这种快消品,它的观念迭代和试错成本很高。但当我带着孩子盖房子的时候,因为有教育属性,反而大家是愿意参与的,因为他们认为我的孩子有机会体验一个很独特的教育,并能够成长。所以,从2013年之后,我们每年不断迭代,做这种亲子模式的建造。一直到今年,我们想把儿童建造这块做成一种固化的全球化的教育产品。我们在法国成立了基金会,现在我们做的项目可以批量化、产品化。以前的模式,它是从零到一的过程,很累很痛苦。为了让更多人去接触,我们就把它做成像乐高一样的模块,你可以大批采购,然后就可以去搭建,可以回收利用。但工作坊模式可能每年还是会做,比如暑假或者是重要节点做一个有代表性的,还是要保持一个高度,保持不断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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