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是

我已经想不起来她上一次让我惊喜、钦佩、发自肺腑地哈哈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对于认识太久的朋友，我们很难一眼发现质变，就像每天对镜自照，几乎不可能发现每一根白发、每一条皱纹是何时滋生的。同样，密友的语言、神态、心态……也是如此发生着量变，甚至因为过于熟悉，我们还会对某些变化产生类似免疫的认知盲区，看到也像没看到，继续用熟稔的方式与对方交往下去。

我要仔细回想才能确定，她不停地提起某个前同事出身于破裂的富人家庭，不停地羡慕人家想辞职就辞职、之后环球旅行去了……这个话题好像持续了有三四年了吧？　昨天吃饭时她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一遍，很用力地叹气，说：“真好啊，多么自由！”

我决定等她下次再谈这件事的时候，我要打断她，提醒她：“你已经说了太多遍了，简直像中邪一样，每隔几天就为此唉声叹气，但那根本是别人的生活，你甚至不了解人家真正的命运、日常的细节。你用这种乏味的、不切实际的想象搅乱了自己的稳定，禁锢了自己的想象力，甚至狭隘了你的视野，乃至让你变成祥林嫂。你本该去开拓、布置、优化自己的生活，哪怕时运不如人意……”

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坦然地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你知道的，对朋友，由于恻隐之心我们时常装傻。我回想这些年来她的变化——毕业后羞涩内敛，之后有了自信，广交朋友，再之后朋友鸟兽散，嫁的嫁，生的生，没人再陪她延长青春期；工作没有上升空间，不得老板赏识，也没有魄力重起炉灶去找工作。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最自信、最可爱的时候充满创造力，对所有人都很宽容，包括对自己，但之后，她已经很久不再努力了，因为潜意识中既有放弃的心，又有不甘心，所以一边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一边中断了自己可能做到的各种尝试。坦白地说，如果我现在才认识她，我们决不可能成为密友。

友情的这个阶段，只会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尴尬。当然需要恻隐之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勇敢地开创让别人羡慕的生活，并同时拥有好运气。也当然会遗憾，眼看天赋那么好的朋友在量变的过程中走向无趣的结局……当然，结局还没到。所以，如果我最终没有把那些话一口气说出来，只是因为我在强迫自己保持耐心，期待这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段低谷，期待她终将会找到有趣的自我。

文/于是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