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诚

每次重读旧文章，总想改几个字。或者哪怕把一个逗号移动一下也好。

这导致我的文章版本很多。有些哪怕已经发表，当时已然觉得一字不可易也，后来也会反悔，想动一动。

只好慢慢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文章就像那翻过去的时光，永远会有不尽满意的地方。与其无可奈何，不如坦然接受。

“不完美”才是常态。冈仓天心说：“茶道是一种对不完美的崇拜，是在众人皆知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而进行的温柔试探。”从这一点上来说，写文章，过日子，喝茶，是一样的。

反过来想，也是好事。日复一日，人在改变，对周遭世界万千事物的看法岂能不变？倒不一定是进步，只要并非一潭死水就好。

作为散文的文字，是生命状态的一种呈现。所以它不是目的。做饭，种田，饮酒，看花，写字，画画，都是日子的鲜活可爱。依我看，散文不过是借题发挥。

此番将近年有关江南生活的文章收拾起来，集成三册。一是《春山慢》。一是《寻花帖》。一是《廿四声》。

《春山慢》多在山水之间，《寻花帖》切近日常吐纳，《廿四声》则是一人一湖一年。前二系首次结集，后一乃修订再版。

现在的生活流行“斜杠”，其实文字也该有多种面相。总是一副面孔，会很无趣。有时候老实一点，有时候风趣一点。有时候张狂一点，有时候木讷一点。穿上布衣下田，就挥汗如雨干活；换上皮鞋上台，那得收拾清爽一些。总体来看，穿皮鞋时少，着布衣时多；张狂偏少，木讷嫌多。

也喜欢喝酒喝到飞起来的感觉，于是得意忘形笔走龙蛇。这样的时刻，求之不得。偶尔有了，就很珍惜。三册之中也有，常常是昙花一现。一现也好，那是一道光，也是写作者为某种可能的完美，而一次又一次试探的结果。

是为序。

周华诚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