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线为笔绘光阴,妙手丹青绣油画
2022-02-27 生活

一针一线绣出非遗技艺、走进艺术殿堂。本文受访者供图

青年报见习记者 丁文佳

上海绒绣,又称绒线绣,这项顾名思义以羊毛绒线为创作材料的“非遗”技艺于2011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虽是舶来品,却在上海独有的海派基因接力下,历经从实用工艺品到艺术品的创新转变。尤其在发祥地高桥镇,一头是万户千家熟练掌握的基础针法,一头是把绒线进一步领入艺术殿堂的“非遗”技艺,绒线在这里如同一条条毛细血管,铺陈于城市的文脉。

从生活走向艺术的创新路径

绒线原是为适应日常生活需求而创制出来的材料,在绒绣的早期运用上也深蕴这一实用内涵,是一种彩色羊毛绒线在特制的网眼织物上一格一针或数针绣制的手工艺美术品。上海绒绣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何冬梅至今还记得在绒绣厂时生产加工过的圣诞袜、沙发套、靠垫等出口物件,她磨炼了十余年绒绣工艺品制作技艺,最终才能以针代笔,绣出一幅幅精湛的“油画”。

之所以有着“东方油画”的美誉,与绒绣浸染着海派风情密不可分。19世纪40年代,绒绣由欧洲传至上海,本地绣娘学着在特制的网眼麻布上用彩色羊毛绒线绣出各式图案,并融入苏南刺绣和高桥网花工艺,独具一格的海派绒绣应运而生。上世纪80年代技艺臻至巅峰,国外订单蜂拥而至,高桥每家每户也都参与绒绣产品订单加工。

在这百余年的传承和改良过程中,还有一些绒绣艺人在原来实用性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独特的传统工艺美术特色,他们充分利用绒线本身不反光的纤维毛绒感,着重处理色彩、对比度和立体度,使绒绣可选色彩从几十个扩展到上千个。至此,绒绣开始突破原来的简单平面风格,形成各种观看角度效果俱佳的复色艺术效果,把长期作为实用品的传统工艺品推向了艺术品的高度。

“非遗”传承人在学校教学。

用千余种色彩造梦非遗传承

上海绒绣的出口订单曾因市场需求减少而急转直下,此间万种艰辛自不必再赘言,几代绒绣艺人力挽狂澜后锻造的绒绣艺术殿堂,最终在“非遗”保护工作中沉淀下来。高桥绒绣馆便是以艺术史的方式续写上海绒绣史的重要篇章,足以让人心向往之。

从地铁6号线的外高桥保税区北站出来,不一会儿就寻见静谧流淌的高桥港,遁入河岸的健身步道,仿佛瞬间与身后这个闻名遐迩的保税区拉开了渺远距离。对岸斑驳建筑无一不在渲染着时间的逆流,一路向西的步道很快接通了高桥老街。一间间携带着故事质感的店铺顿生穿越之感,一块块木板拼接的门面更是把思绪卷入无边光阴。不太长的东街很快走到尽头,穿过横跨着的季景北路,来到相对热闹些的西街。

高桥镇利用老街重点保护建筑,新辟了多个文化展馆,坐落于西街139号的高桥绒绣馆即为其一。何冬梅是高桥绒绣馆目前最年轻的代表性传承人,尽管绒绣最基本的斜针法和板针法时至今日依旧在高桥镇流传深远,但要将绒绣作品进一步上升为可观摩审美的艺术品,唯有传承人才能担此重任,因此也正面临着可能后继无人的窘境。

如今,何冬梅和另一位年龄相仿的代表性传承人金雯一起坚守着高桥绒绣馆,同时定期前往高桥镇的村居和学校进行教学。学生还需从针法学起,而对于村居里上了年纪的阿姨们,更多为她们提供创意图纸和向艺术品挑战的技法。记者到访时,何冬梅正在以常见的45度斜针绣一幅南湖红船作品,而金雯在用自己琢磨出来的新针法处理一幅人物肖像的衣服细节。

由于创作所需颜色繁多,她们平时所在的工作室更像一间绒线库房。其中有不少是由她们根据需求自己染色的。通过劈线、拼线,即一般选择四种劈开的基础色绒线重新拧成一股线后,开始数遍叠加绣制。眼前虽是五彩缤纷的美丽世界,但枯坐于此的她们却是日复一日的单调。

绒绣作品《姐弟》。

一次能超越蓝本的再创作

绒绣可谓真正的慢工出细活,何冬梅和金雯以精耕细作出鸿篇巨制的匠心,保持着每年各自或合作一两幅作品的速度,人均一年绣制一个平方。何冬梅介绍,如果一位技法熟练的艺人每天绣八小时,那么一天也不过四五十个平方英寸,但这还仅仅针对的是工艺品。若要绣制艺术品,即所谓的“东方油画”,耗费一整天时间都未必能完成巴掌大小,究其原因在于画面需要不断地调整。

油画、摄影、国画等艺术作品均可作为上海绒绣的蓝本,同时由于绒绣采用定制的全棉布,其双经双纬的特点形成了以井字为单位的绣法,加上颗粒状彩色的点子形成的复色效果,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与其他名绣不同的油画效果,正是一遍遍精益求精累加颜色而成,何冬梅表示这是绒绣的加法,加法工艺就像雕刻时的精雕细琢,是绒绣艺术品的精华所在。相对地,前期根据蓝本作图是减法工艺,必须精通图像操作软件和绒绣专业软件,这部分也是非常耗时的。

“绒绣需要自己对原作加以理解,我们都称它为再创作。”何冬梅表示,一些绒绣老前辈往往不太认为绒绣能超过原作,但她却坚持钻研,尤其在一些摄影原稿中仔细挖掘作品没有体现出来的景深,还原实物的立体感。何冬梅曾与金雯一起创作《梦想之城》,这幅4.05平方米的作品是两人迄今为止最大的创作,以宏大视角展现了浦东发展风貌,何冬梅与金雯不断尝试填补颜色,尽可能弥补摄影原作上没能体现的立体感。最终,她们以307644针完工,使用1000多种颜色的绒线共10公斤,线的总长度约26000米。

何冬梅介绍,绒绣的最佳观赏距离是3至5米,而在绣制时由于绣布连着绷架,因此只能看到展开的局部画面,这需要动用全局的联想能力。在创作3米×1.35米的《梦想之城》时,她与金雯分别从天空的两头绣起,由于天空面积很大,拼接时色彩过渡问题成了难点,“万一接不上就要重新染色,有时候要两边反复绣同样的色彩,上下左右都要衔接。”何冬梅回忆起这整幅天空需要30种颜色,当时就按30个色阶打出小样给染厂,染厂返回来的实物色差就需要自己复染。

创作大幅作品时,在这座仿徽式砖木结构的百年民宅里,何冬梅和金雯分别站在二楼相对的两头,一人展开绣制中的作品,一人通过天井的宽阔距离反复观赏找不足,以此来弥补绷架上局部视野的缺陷。

这间古意横生的展馆让绒绣更添趣味,但因上海常年潮湿达不到恒温条件,因此库房和展厅都要保持定期通风。有些年久断裂的绒线修复起来也非易事,需要传承人取下画作后创作性地修复。何冬梅向记者展示了隐藏在展品背后的秘密,原来画框背后被掏了一个圆形小孔,用以放置樟脑丸来防蛀。“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海派作家张爱玲的文字乍现在高桥绒绣馆汇聚几十年的匠心之作前,倒也妥帖。

青年报见习记者 丁文佳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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