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6版: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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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2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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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心记

噤声

【文/老何】

用噤声给一点从前我们不曾展露的温柔。

唐太太死了,死在七夕的前一晚。他们说这是解脱。“他们”是那些住在附近的人,他们甚至帮她描述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所经受的褥疮,一遍遍重复着她多么不堪。这些人比唐太太的子女们,更急着洗刷掉她死于“子女不孝”的嫌疑,跟每一个未曾在死者床前的人解释,“她一直都这样瘦”,“人老了营养就没法吸收”,“她吃素”,“她每天因为褥疮的折磨企图自杀”,“她可能早就想自杀了吧”……他们在唐太太卧床的三年里跟她交谈的次数总共不过5次。

而事实上,唐太太虽然87岁却不是自然死亡,她是因为吃一碗砂锅小馄饨而去世的,死亡证明上的原因是窒息,通俗地说她是被馄饨噎死的。这张死亡证明并没有阻止“其他人”的猜测。

我能理解,唐太太不会有这样一种不体面的时刻:对着一碗平凡无奇的小馄饨狼吞虎咽,食物卡在喉咙里。在瘫痪之前,救护车快到楼下了,唐太太得知要被送到我们医院,她跟二女说,让我梳一下头发。当她躺在医院来苏水的气味里,我仍然能闻到她身上干净的香味。

护士们流行的说法是“因为儿女不孝,一米七的老人瘦得不足四十斤,甚至被虐待至死。 儿女们知道理亏才不敢送医院。”义愤填膺的护士们想过报警、给社会机构打电话、去微博曝光唐太太被虐待的原因;后来她们认定唐太太一定是觉得人生无望才选择用小馄饨将自己了断,“就像那个偷飞机的年轻人”,她们说。

这些天,那个在西雅图偷飞机却因无法降落而去世的青年是新闻热点,因为一个时尚大V对这件事的“猜想”,青年的死亡又蒙上了不一样的色彩。或许我这么说大V也有失偏颇,我不认识偷飞机的人,我只是真的同唐太太相处过,她在我的病房住了一年又十四天。在一年多里,我每天都跟她交谈,但我以为我并不了解她。不仅是这样,人是无法通过有限的交谈进入另一个人内心的。事实是,唐太太死了,偷飞机的年轻人也死了,那些死去的人再也无法为自己辩白,而如果我们不是真的了解他们,不是为了用死亡来寄托自己的软弱与隐秘,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死者道个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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