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爱，仅仅是确定，就已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远的距离。

约在酒店见面，纯粹因为懒和累。她从巴黎转机到F小城时已困到不行，出差前一连数天赶制几百页PPT，积攒下来的疲倦厚厚堆积在表情里，哪怕洲际航班上敷了两块面膜，水光补足，神气却一时补不回来。

她已经八年没有见过他了。当年在校园运动会的接力赛中匆忙一见，互加QQ号，之后有过狂聊狂撩，却很快天各一方。他从巴黎索邦毕业后在F小城的私人企业里任职，朋友圈里晒出的风景都像浪漫电影。但他一年最多上传五次，他和她始终单线联系，因有时差，她总是在睡前，情绪最私人时和他聊天，那时他在下午茶，也算是一天中最私人的时段。

他们聊过很多私密的话题，都是他不会跟法国同事、邻居讲的事。她倒是没什么要倾诉的，单身，职场，样样都很老套，不讲也罢，但一讲他就极懂。谁也不敢轻言爱不爱的那种话。

只是惦记。比死党少一分随意，比恋人少很多亲昵，比家人少一点血缘，甚至像陌生人一样，连彼此的眼角眉梢、手心手背都没有接触过。这次出差能挤出一天时间，已是难能可贵，确切地说只有他晚餐前的那几个小时。

她说约在酒店见面，还没来得及翻看大堂咖啡吧的名字，他的回复就立刻跳出来：几号房间？她愣了一下，随后打上了房间号码。这显然让事情显得暧昧。但为何不可呢？两个人为什么还要在光线充足的玻璃窗前谈笑风生，装作若无其事？时间那么少，想说的话、想确定的事，却那么多。她感受到他不想浪费一分钟的那种急切。

刚补过妆，门铃就响，她拉开门，看到一个比印象中老了二十岁的男人。他找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之后的三小时，她在写字台前的靠背硬椅里坐到几乎坐不住。他提议她躺下休息，但没有提议他离开。她提议两人换个座位，他站起来，继而拿起外套说要走，说沙发被他坐得很暖和，一想到她会被那种余温环抱就有点难以自持。她愣了一下，送他走几步就到了门口，门都打开了，却被他又关上。至少，告别要有一个拥抱吧，他说。

酒店房间实在很小，小到容不下犹豫，但又分明容下了前三个小时的双份的犹豫。还剩最多四十五分钟，他就该开车回家了。

一切必须照旧如常。一切必然颠覆日常。他亲吻她的时候，她看得清他的牙渍、白发和头皮屑。并不确定是谁先停下了动作，但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紧迫，无以名状的压力阻隔了这个动作和下个动作。

走之前的几十分钟，他一直抱着她。走之后的几十天，他一直想着她。他只能保持在遥远的位置。感谢那遥远，也遗憾那遥远。从成年人的角度说，什么也没有确实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