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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日下午，知名作家琼瑶在中国台湾新北市淡水区家中去世，终年86岁。琼瑶这一辈子的特点非常鲜明，而她可能也是当代作家中对读者影响最深远的一位。青年报记者与琼瑶朋友圈有过一些接触。从他们的讲述中，人们大概可以感受到琼瑶作为一个成功爱情书写者的轮廓。
青年报记者 郦亮
预兆
把展览的名字定为“回顾展”
琼瑶在遗书中说，她喜欢“翩然”这个词，优美而轻盈，让人摆脱痛苦。其实，搞文学的人都知道，“翩然”这个词直接指向的就是“化蝶”。所谓“羽化成蝶”，蜕去丑陋的无用的，变得智慧和美丽，超脱了一般。琼瑶偏爱“翩然”，也预示了她的结局。
巧的是，“沧海桑田心如故——琼瑶文学回顾展”11月3日刚刚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落幕。这个展览以“创作回顾”“经典电影”“经典剧集”“著作全集”“创作手稿”“《窗外》回忆”“海外译本”为主题，设7个部分陈列，详细而全面地为读者观众介绍了琼瑶的文学成就与影视成就，以及她在华语文化圈中的深远影响。
展览是9月份开幕的。有知情者对青年报记者说，在为展览定名的时候，琼瑶要求用“回顾展”这个名字。而与展览一起推出的作品集，琼瑶也坚持要用《琼瑶全集》。“我们当时其实都很困惑，毕竟‘回顾展’的主人公大部分都不在了，而‘全集’也都是已故作家作品集的名字，比如《鲁迅全集》等。”不过既然琼瑶方面很坚持，那最后还是这样定名。
一位接近琼瑶的人士对青年报记者说，其实琼瑶几年前就曾说过，她文学人生已经走完了，不会再有新的作品出现。所以有必要“回顾”，有必要出“全集”。只是琼瑶选择在自己的“回顾展”结束之后离去，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之。
探因
先生离去，她一直心力交瘁
青年报记者没有采访过琼瑶，但接触过琼瑶的朋友圈，知道一些琼瑶晚年的状况。有一年记者在香港书展采访时了解到，琼瑶的心境不佳，对于未来感到迷茫，也时常说一些丧气话。
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琼瑶的先生平鑫涛身体状况不佳。
平鑫涛是一位著名作家和出版人。他创办的皇冠出版社曾以推出张爱玲、三毛、李敖等人的作品而闻名。十几年前，中国大陆要引进出版张爱玲的遗作《小团圆》，对接的正是皇冠出版社，青年报记者曾开展跟踪采访报道，对平鑫涛先生也略有了解。
琼瑶和平鑫涛1979年结婚，当时琼瑶41岁，平鑫涛52岁。两人感情甚笃，是有相当的情感基础的。他们的交往源自1963年琼瑶在平鑫涛主编的《皇冠》杂志上发表《窗外》。那时琼瑶温柔而多情，正是文思泉涌的时期，《窗外》大火之后，她又在《皇冠》发表《烟雨濛濛》等一系列奠定“琼瑶式文学”风格的作品。琼瑶火了，而一度濒临倒闭的《皇冠》也得以被拯救。也就是在这种相互依靠，相互成就之中，琼瑶和平鑫涛走到了一起。
知情人告诉青年报记者，琼瑶性子急，想做什么立即就会做，平鑫涛都会配合她。琼瑶脾气不好，但她不会发火，而是会一言不发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平鑫涛就默默地陪在身旁，等她气消。自2002年，平鑫涛的身体开始出现面瘫等诸多小毛病，之后得了中风，医生诊断为血管性失智症。在平鑫涛生病期间，琼瑶问他：“你爱不爱我？”平鑫涛没有反应。这时琼瑶情绪崩溃了，那个给她无限宠爱的人再也没有能力说爱了。她还专门为此写了两篇长文《我的丈夫失智了！》和《爱在崩溃边缘时》，都是相当“琼瑶式”的。
2019年，平鑫涛以92岁之龄与世长辞。这件事对琼瑶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最近这四五年间，有关琼瑶的新闻突然少了下来。有人说，琼瑶天天郁郁寡欢，沉浸在对于亡夫的无限思念之中。就在一周之前，琼瑶还写了一首《忆亡夫》的小诗。诗中她这样说：“不如归去，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两个世界，几许痴迷，几载的离散，欲诉相思。这天上人间，可能再聚；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啊，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和“翩然”之间显然有着某种无可言说的呼应。
“琼瑶文学”
一直不被主流认可，但确实影响了很多人
忙着推出“回顾展”，出版“全集”的琼瑶，其实这些年并没有中断创作。就在今年6月，她的80万字的全新长篇小说《梅花英雄梦》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琼瑶写这部小说写了7年，小说共分五卷，讲述了一段荡气回肠、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小说于2020年在中国台湾出版，这次是首次在中国大陆推出简体版。
追忆琼瑶，就不得不提起她的“琼瑶文学”。她16岁时以笔名心如发表小说《云影》，25岁时出版首部长篇小说《窗外》，几十年笔耕不辍，代表作包括《烟雨濛濛》《几度夕阳红》《彩云飞》《海鸥飞处》《心有千千结》《一帘幽梦》《在水一方》《我是一片云》《庭院深深》等。在中国的作家中，很少有人能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种文学，但“琼瑶文学”确实是成立的，这影响了几代人。
今年已经50多岁的吴女士告诉青年报记者，她读中学的时候，琼瑶小说在学校女生就相当流行，她读琼瑶小说读到不能自拔，人也多愁善感起来，最后幸亏父母喝止才免于危机。“虽然后来就很少看琼瑶小说了，但不能不说，琼瑶的爱情观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以说，这种影响到现在都还有。”
在三四十年前，“男读金庸，女读琼瑶”是中国校园里的一股飓风。有意思的是，老师和家长对琼瑶的担忧远远高于金庸。这里就不得不说一说，琼瑶小说里的爱情观。
在评论人郭庆红看来，在琼瑶文学里，爱情永远都处于至关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是一切。这爱情是激情式的，并且充满戏剧性。琼瑶通过她的作品反复强调爱必须是极富激情的，并且她相信，两情相悦的男女能够由一见钟情变成好梦成真。而这显然与琼瑶自己的经历很大关系。在琼瑶的初恋中，她与一个年长的男人谈恋爱，这段感情最终因为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而结束。这段经历使她对爱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感悟，并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体现。此外，琼瑶的个人生活也充满了戏剧化的情节，她的婚姻和感情经历也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可是这种爱情观显然是脱离现实的。”郭庆红对青年报记者说，也因为这样一些原因，琼瑶文学在主流文坛一直不被认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主流评论家都不会提及琼瑶文学，觉得那是会降低自己的身价。研究当代文学的学者也鲜有研究琼瑶文学的，相比之下，倒是有一些学者在研究金庸和武侠小说。有的评论家认为“琼瑶文学”就是“商业文学”的一种代表，其地位甚至不如一些悬疑小说。“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琼瑶文学确实影响了几代人，不管这种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琼瑶剧”
林青霞的清纯和马景涛的歇斯底里
“琼瑶剧”也是一个专有名词，指的是根据琼瑶创作的一系列书籍作品改编而成的电视剧，大多数属于言情剧，风格婉约，台词隽永。例如电视剧《庭院深深》《青青河边草》《梅花烙》《一帘幽梦》《还珠格格》《情深深雨濛濛》《花非花雾非雾》等等。有人统计了一下，过去几十年中，在中国大陆上映过的琼瑶剧就有33部之多。甚至“琼瑶剧”远比“琼瑶文学”的流传度更广。
现在，只要过去看过电视的人都可以说出一两部琼瑶剧的名字，《窗外》的江雁容、《青青河边草》的杜青青、《还珠格格》的小燕子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如果说印象最深刻的，应该还是林青霞的清纯和马景涛的歇斯底里。
在青年报记者看来，林青霞的清纯代表了“琼瑶文学”关于爱情唯美的描述，而马景涛的歇斯底里，正反映了“琼瑶文学”关于爱情的激进和戏剧性。所以读懂了林青霞和马景涛，基本上也就了解了琼瑶文学的全貌。
“琼瑶剧”事实上也深刻地改变了很多“瑶女郎”的命运。也是在香港书展，有一次青年报记者采访化身作家的林青霞。说到琼瑶，她说很感谢琼瑶和平鑫涛当年找到她来拍《窗外》。“初中三年加上高中三年，每天上学和回家都得走上十分钟的路。而这十分钟我总是陶醉在自我的幻想世界中，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看完《窗外》，我深深感觉，《窗外》正是为我而写的，而江雁容这个角色舍我其谁呢？”
林青霞一共拍过12部琼瑶剧。“可以说我的青春期，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十年，都和琼瑶姐有着密切的关系。少女情怀总是诗，那十年我如诗的情怀总是和琼瑶小说交错编织，那些忙碌的岁月，除了在睡梦中，就是在拍戏现场饰演某一个角色，生活如梦似真，偶尔有几个小时不睡觉不拍戏做回自己的时候，我会跑到琼瑶家倾吐心事。”至于林青霞后来成为作家，自己也开始写书，其实也与这段经历有很大关系。毕竟，所有的琼瑶剧背后都是琼瑶文学。
身后事
她的愿望几乎都已达成
前面提及，琼瑶作品全集近期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琼瑶对自己的文字成果之丰是自豪的，她自己给自己算账，“很少有人能在有生之年，写出65本书，15部电影剧本，25部电视剧本（共有一千多集。每集剧本大概是一万三千字，虽有助理帮助，仍然大部分出自我手），我却做到了！”
记者了解到，和张爱玲差不多，琼瑶应该还有一些零散作品没有完成。这些作品未来会不会结集出版，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在评论人郭庆红看来，琼瑶应该没有太多遗憾。“作为一个作家，她这一辈子能够出这么多书，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过去有人说著作等身，琼瑶这一辈子写的书，加在一起已经不是一个人的高度了，可能是三四个人的高度。她当然可以知足了。”更重要的是，一个作家是不是成功，还是要看其作品的影响力如何，琼瑶文学影响了那么多人，并且这种影响还在持续，琼瑶作为一个作家不能不算是成功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众多作品中，琼瑶尤为看重《雪花飘落之前》一书。她说，这是一本关于“生与死”的书，也是一本关于“爱”的书，是一部自传色彩很浓郁的作品。在书中，她用婉丽的语言，讲述一生不为人知的情感秘辛：与丈夫平鑫涛相知相守的真情点滴，以及经营婚姻与家庭的付出、包容和智慧。
关于琼瑶
琼瑶，本名陈喆，出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湖南衡阳，中国当代作家、编剧、影视制作人。1949年，随父母由大陆到台湾生活，中学时开始写作生涯。1955年，以心如为笔名发表小说《云影》。1963年，出版首部长篇小说《窗外》并成名。1964年，出版长篇小说《烟雨濛濛》与小说集《六个梦》等作品。1975年，出版长篇小说《在水一方》。1985年，进入影视剧制作行业，推出电视剧《几度夕阳红》并大获成功。1989年，出版自传《我的故事》。1990—1993年，制作的电视剧《婉君》《梅花烙》等播出。1998年，编剧并参与制作的电视剧《还珠格格》播出，后获第17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长篇电视连续剧。2001年，编剧并参与制作的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播出。2018年，整理出版《琼瑶全集》。2019年，完成长篇小说《梅花英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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