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钰：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申城入梅第一天，迎来第十一期浦江科学大师讲坛，众多师生冒雨前来一睹“华人神探”的风采。著名法庭科学鉴识专家、美国纽黑文大学终身教授李昌钰应邀专程从美国来沪，在复旦大学相辉堂，与上海高校及中学师生面对面畅谈“人生逻辑与刑侦生涯”。“让不可能成为可能”，正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88岁的李昌钰精神矍铄，幽默风趣的演讲风格让整个报告厅不时爆发欢笑与掌声，这既是一场充满对刑侦科学前沿发展的好奇追问，也饱含一名睿智长者对当代青年的成长关切。其间，他还将“老顽童”的脾性坐实，在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中，这名响当当的“华人神探”全程站立，时不时与台下互动，甚至还用力抛掷出与观众互动的小礼物。

    青年报记者　刘昕璐

    有了目标就会有激情

    “还有两年我就90岁了，我的很多朋友到90岁就不能动了。我还好，还能旅行、演讲，来跟年轻的朋友们见见面。”一开口，全场就被逗笑了。

    “很多媒体给了我很多称号，说我是‘华人神探’‘福尔摩斯’‘包青天’，其实，我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和大家一样。”从事刑侦工作65年，经手8000多件案子的李昌钰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名科学家。

    人的一生该怎样去选择与生活？　李昌钰给出了他的关键词：Purpose，Passion，Hard Work，Knowledge，Persist and Believe（目标，热情，勤勉，知识，坚持和相信）。

    “有了目标，就会有激情，比如说，来复旦的目的，还有回祖国跟老朋友、同学们见面的热情，支撑着我投入行动，好好工作。”前一天刚刚旅行结束，李昌钰就从美国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上海，长途跋涉却毫无疲态。

    在他看来，有梦想与目标的人，生活态度自然会积极进取，做事的动力也就源源不断。他不喜欢做官，最看重知识，因为“金钱、职位可以被偷走，唯独脑中的知识没人能偷走”。

    “我本以为自己是要当船长，中间还差点被选去当演员，因为妈妈反对没能成功，没想到人生转了一条路，最后当了警察。”李昌钰讲述他的成长和选择。

    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等人招供，这不是破案。”李昌钰意识到现场侦查技术的重要性。1965年，他赴美求学，仅用两年就读完大学四年课程。

    “那时我白天念书、晚上当服务员、周末教老外中国功夫，同时打三份工才能拿到一个博士学位；后来，我不要博士学位了，很多学校偏偏给我发博士学位。到现在，我已经拿了30多个博士学位了。”李昌钰幽默的讲述，引发笑声连连。

    1975年，李昌钰师从诺奖得主奥瓦乔，获纽约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当时许多美国名校，像哈佛、伯克利都向李昌钰发出邀请，但他没有听从导师建议，而是放弃从事分子生物学研究，选择了鉴识科学这个冷门行业。“因为我的兴趣在这里。”美国1975年开始不准用刑讯，鉴识科学马上变成了刑侦的一个主力。

    “使不可能成为可能”，是李昌钰的人生座右铭。事实上，李昌钰确实把很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在华人不占优势的国外，成为康州第一任鉴识中心主任兼首席鉴定专家；把简陋的实验室扩建成具有国际水准、独立作业的鉴识科学研究室，成为全美顶尖；纽黑文大学还用他的名字成立李昌钰刑侦司法学院，并在国际上享有知名度；担任美国康州警政厅厅长，成为全美首位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首长；在任期间，他以身作则，带领团队进行州警改革，还放宽了警察招收的外形标准……

    作为现代法庭科学的奠基性人物之一，李昌钰在刑事科学鉴识领域开创了诸多理论和方法，被誉为“当代福尔摩斯”。他曾与世界各地执法机构合作，参与侦破了8000余起案件，涉及47个国家，出庭做证逾千次，其中不乏世界瞩目的经典案件，比如肯尼迪总统遇刺案、碎木机碎尸案、辛普森杀妻案、伊丽莎白·斯玛特失踪案、克林顿性丑闻案等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重大案件。

    让证据说话，让科学说话

    Forensic Science，早期在国内被翻译成“法医学”，现在叫“法庭科学”，有的叫“刑事科学”“鉴识科学”，还有的叫“法科学”。学科名称多样，但李昌钰肯定的是，从事这门科学是要跟物证打交道的。随着学科的不断发展，调查的范围也由证人、物证、犯罪现场，扩大到数据挖掘、公共信息、情报分析等。除了大家所熟知的刑事案件、民事案件，国土安全、食品安全、环保、事故鉴定、文物鉴定也都有所涉及。

    “任何案件光凭一个人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而是需要团队协作。”李昌钰和团队努力用高科技手段进行材料分析，通过多次实验和犯罪现场重建，推理出当时凶案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能为侦查指明方向，有些甚至成为锁定真凶的决定性证据。

    李昌钰介绍，如今的法医学经过多年发展，形成了许多细分分支，比如刑事护理学、刑事心理学、刑事工程学等。“很难每个案件都立刻侦破，但破不了的时候你不要放弃。”李昌钰说，每个案件都会有线索，你不断地努力寻找，新科技不断发展，总会迎来真相。因此，保护好案发现场物证的完整性，对于能否破案至关重要。

    “我是一名科学家，但不是对每个问题都能有答案，我只能是手头有多少证据，我就说多少真话。”即便身处舆论漩涡，李昌钰始终坚持让证据说话，让科学说话，不为任何一方站台。

    困境时只有一条路不能选择

    “自媒体时代，虚假新闻、网络暴力现象普遍，鉴识人员会面临更大压力。如果你们决定以后从事这一行，就要想得开，坚守原则，做好准备。”李昌钰寄语有志于此的年轻学子。

    与此同时，这门学科本身也在经历深刻变革。谈及未来，李昌钰第一个想到的是DNA技术的突破。他设想有朝一日，DNA分析能与指纹、人脸识别等生物特征全面融合，为破案提供前所未有的精确线索。

    当下人工智能发展迅速，电脑、手机等通信设备也可能成为现场，刑侦破案中所采用的技术也在快速迭代。在这一领域，人工智能是否可以取代人工？　面对学生提问，李昌钰回答：“人工智能确实已经在法医调查中有许多现实应用，比如物证收集与识别，证据关联与追踪，新型DNA技术与数据库等。现在也依托人工智能联合大数据搜索，实现罪犯分析与现场重建。但现场分析仍需人类的智慧判断与数据分析的结合，处理整个案件还是要靠我们的经验来判断。”

    演讲中，回望长达65年的刑侦科学工作，李昌钰多次提及妈妈。他说，他的人生哲学来自母亲对他的教诲：面对困境，只有一条路不能选择，那就是放弃的路。只要勇敢挑战不可能，那就有希望。

    “不要说我老了。实际上，我已经很老了，但我每天还在念书，还在想怎么样把事情做好一点。长城不是一天造起来的，你一定要坚持，扎扎实实每天读点书，每天一步一步地努力，同时坚信，那就会成功。”他这样勉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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