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文化

专访帕格尼尼金奖得主章奥哲

十七岁少年和他追逐的梦

记者 陈宏

本文字数:3733

    章奥哲在上音建校98周年音乐会上演奏。受访者供图

    章奥哲和老师何弦。青年报记者 常鑫 摄

    章奥哲   青年报记者 常鑫 摄

    从小提琴演奏家帕格尼尼的故乡——意大利热那亚回来后,17岁的章奥哲,有了一些小小的烦恼。他没多少时间练琴了,“有很多的排练、演出和采访,我非常头疼”。没时间练琴很可怕,一是现在演出“有很多人盯着”他的表现,更重要的是,这让他会有点不好意思花时间在“很喜欢”但又有点菜的手机游戏上,琴都没空练了,还要玩游戏?时间瞬间蒸发,是因为一个多月前在热亚那举行的第58届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决赛中,这位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读高二的少年拿下了金奖及最佳帕格尼尼协奏曲演奏奖,成为第五位获此殊荣的中国演奏家。

    青年报记者 陈宏

    夺金

    17岁已有近百次的舞台经验

    在出发去热那亚前,章奥哲和同门“小师叔”黄蒙拉吃过一次饭。章奥哲的老师何弦和黄蒙拉都是上海音乐学院“大先生”俞丽拿教授的弟子,两人感情很好。

    吃饭时,章奥哲有点懊恼,因为他刚刚从仙台小提琴赛拿了第三名回来。“我跟黄老师说,没能复刻您当年的‘操作’。”2001年,黄蒙拉在仙台拿到金奖和观众奖,随即出征帕格尼尼小提琴赛,再度拿下金奖。24年后,章奥哲的参赛计划也是如此。

    他的忐忑,更多是来自比赛的名头。帕格尼尼小提琴比赛是世界最著名的小提琴赛事之一,因为对选手要求很高,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第一名空缺的情况。何弦和章奥哲师徒俩的备赛计划很充分,提前一年就在练习,“练习时间很长”;上音的“大中小一贯制”人才培养计划更是提供了充分的支撑,学校的交响乐团和他进行了多次室内乐和协奏曲的合作,上音附中的小音乐厅“一借就能借一晚上”,“其他选手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很多选手会输在舞台经验不足”。

    但真的踏上这座意大利的历史文化名城之后,忐忑很快消失不见——赛事本身,跟他参加过的其他赛事,并无太多不同。“我和何老师说,只要过了第一轮,就有70%的把握进决赛。”这几年来,他的演出次数已有近百次,整个赛事的曲目,他绝大部分都在其他赛事中演奏过,第一轮的曲目除了一首巴赫,别的都是他的“比赛初体验”。

    这种内心的小波澜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因为在外人看来,17岁的章奥哲台风已经沉稳得不像话。这当然得益于他丰富的舞台经验。早在2023年他才15岁时,他就已经挺过了竞争压力更大的金钟奖,成为这项赛事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有人觉得,金钟奖比赛和帕格尼尼比赛对他的压力,很像乒乓球、跳水等国家队选手参加全运会和奥运会的区别。

    忙碌的何弦教授选择了让弟子独自去闯欧洲,要不是欧盟规定未成年人不得独自入境,章奥哲甚至不用带上他客串后勤保障的爸爸。赛事组委会给选手配置了练琴的琴房,可以比酒店练琴时间更长,但章奥哲在规定时间到了琴房之后,发现过于松弛的意大利人,甚至还没来开门。“没什么问题,酒店允许的练琴时间,也够了。”

    适应能力强的年轻人,觉得一切都很顺利,“运气也很好,我的比赛时间抽签都是抽的下午四五点钟”。加上何弦教授在大后方看他每一条比赛视频,细致地为他在下一轮曲目上做好建议标记,章奥哲最终笑傲帕格尼尼赛,并在闭幕式音乐会上奏响了帕格尼尼生前使用的名琴——“大炮”。

    这,是赛事极具象征意义的一刻,亦是章奥哲职业之路的里程碑。

    成长

    他和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不一样

    章奥哲的夺冠历程,何弦和很多业界前辈的评价都比较统一:很稳。一如他一路走来给人的感觉。

    2008年,章奥哲出生在安徽合肥。他父母都不是搞音乐的,“就我爸爸爱唱点歌,还是通俗歌曲”。他开玩笑说家里算是一个“隔代传承的”音乐世家,他的舅爷爷刘新华是原合肥市歌舞团的小提琴手,大姨奶也拉琴,舅奶奶和奶奶都是二胡演奏员,“我从小拉琴是舅爷爷教的”。

    刘新华的教学方法,和外面的琴行完全不同。启蒙时期,章奥哲拉空弦,随后就是卡尔·弗莱什音阶,接着就拉练习曲,基础打得很好,“但主要是让手指跑得起来,音准音色都不管”。于是,到他9岁的时候,刘新华说“你该去上海找名师了”。

    他被推荐给了何弦教授。何教授听完他的演奏,很感兴趣,现场“打分”:“左手100分,右手……0分!”何弦收下了这个独特的弟子,几个月的观察后,他建议章奥哲考上音附小,正式走专业路线。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孩“和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不一样”,拉琴时特别专注,指出来的问题也能马上改正,“不像有的小孩,下周再来时,还是这个问题,老师甚至都会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指出过这个问题”。

    和所有的琴童家庭一样,章奥哲也遇到了“走哪条路”的人生选择。练琴需要每天保证时间,肯定会影响文化课,“妈妈一开始想让我文化课不要丢”,但何弦一句话打动了所有人:“文化课很好的话,他能不能考到合肥第一、安徽第一?但如果走专业路线,他有望是全国第一。”

    何弦的这句“可以全国第一”,让章奥哲的家庭下定决心,开始全力托举。为了陪读,当医生的爸爸辞去了合肥知名医院的工作,来上海找了家私立医院上班。一切都如何弦所料,拥有超强执行力的章奥哲仍然会玩手机游戏,但手机设置了未成年人保护模式,一到时间就断网,小孩子愤愤不平地扔掉手机后,又能马上专注于练琴。

    “以前我爸爸一直盯着我练琴,现在他已经不管了。”章奥哲说,自己已经长大了。

    未来

    一夜之间有了职业演奏家的自驱力

    接受本报专访前,章奥哲正在向何弦教授汇报:“帕格尼尼赛事组委会那边来邮件了,定了明年欧洲巡演的时间。”两个人开始盘算起时间来——对尚未成年的章奥哲来说,年少成名,意味着学业和职业的冲突在所难免。

    但年少成名,也让章奥哲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金钟奖一战成名后,何弦已经郑重地告诉弟子:从此你要走上社会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需要有更多的自驱力了。在热那亚参赛时,他每天练完琴就开始自学数学,“每天必须挤一些时间学习,否则很多要学的累积在一起,就学不好了,现在考大学,文化课分数要求不低的。”

    真正意义上的职业生涯开启之前的“准职业”规划,何弦已经帮章奥哲规划好了。2028年之前,将是他的密集参赛期,美国的印第安纳波利斯国际小提琴比赛、俄罗斯的柴可夫斯基大赛、芬兰的西贝柳斯国际小提琴比赛、比利时的伊丽莎白女王音乐比赛等世界级比赛,都在他的备赛计划内。但具体的细节,何弦很多都让章奥哲自我规划。

    今年国内的演出,除了上音为包括他在内的优秀学子举办的音乐会,还包括了将要和余隆总监合作的2026上海新春音乐会,他将演绎克莱斯勒的《中国花鼓》以及上音作曲家陈钢的《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后者也正是他今年在帕格尼尼比赛中的曲目之一。明年欧洲巡演的场次从4月份的伦敦音乐会开始,“但大部分集中在六、七、八月份,我正好放暑假,时间冲突会少一些”,章奥哲一边说,一边开始考虑自己回邮件的内容,“何老师还在带下一批的苗子,包括明年要考附小的学生,不可能天天帮我回邮件,我就自己回”。

    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他现在的烦恼,已经变成了练琴时间减少,“获奖之后在台上就不能拉错了,一拉错肯定会在各个网络平台上被骂”。尽管总有“自来水”帮这位可爱的少年去跟批评者辩论,但他仍然会很认真地看各种批评。“被骂肯定会略有一点不舒服,但有些批评确实在点子上,就像有人说我这次帕格尼尼比赛右手不行,过紧了,结果一群网友批评他,我就觉得他说得对,后来我接受采访时还特意提到了这个问题,说右手是我急需继续改进的问题。”

    练琴时间少了手会生,但练琴时间变少或将成为职业选手的必然。对此,章奥哲说:“很多地方手没记忆了,但是我觉得依靠脑子,还是可以让它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就是可以去理性地考虑和看待这个曲子。”他觉得,这正是即将开启的职业生涯,带给他的深层次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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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报文化 A08十七岁少年和他追逐的梦 记者 陈宏2025-12-18 2 2025年12月18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