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 记者 刘晶晶/文  施培琦/图

在上海，有一条公交线路，到今年已经有111岁，这就是20路公交。它印证了上海百年公交的变迁，也见证了上海城市的发展，但肚里存着故事的老人们却担心，坐公交和开公交的年轻人都越来越少，这些故事，将如何传承下去？

见证南京路变身步行街

卖票员要会“双语”报站  

事实上，20路公交可以算是上海第一条公交线路。上海巴士第一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八车队队长王建青告诉记者，20路的历史可以分两段。1908年3月5日，英商电车在上海开通了首条有轨电车线路1路公交，线路从静安寺至外滩；1928年，又开通了20路无轨电车，从中山公园到静安寺。1963年，南京东路上的有轨电车轨道被拆除，20路与1路合并，自此，20路开始改走1路公交线路。

20路公交车，1958年制造的5000型无轨电车

“当时1-10路公交线路都是有轨电车，10路以后的才是无轨电车，所以1路与20路合并后，沿用了20路公交的线路名。”王建青说。也因此，到如今，20路才有了111年的“高龄”。而这条线路，被很多人记住，是因为它穿越了上海最繁华的地区，南京路。        

上世纪60-70年代，尽管物资匮乏，但上海滩上的“十里南京路”名头在全国都已响当当。到了80年代，南京路更是吸引了很多外地游客，到上海都要逛一逛南京路，买一买上海货。这一特点在公交服务上也能凸显。  

1982年开始，上海公交开始设置“新风车”，20路当仁不让。“奖金多3元，服务要特别好。尤其是要双语服务，卖票员要用上海话和普通话交替报站。”王建青说，因为外地游客多，卖票员还得是沿线的活地图，沿路有多少厂家、医院、学校、娱乐场所，都要知道。而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在上海的外地人、外国人更加多，普通话技能更是成为了标配，甚至英语都要会几句。

20路公交车，1974年SK661型公共汽车

王建青还记得，当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制度，只有每周六下午到周日全天，南京东路才会成为车辆不能通行的步行街。在很多老照片中，都能看到南京东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辆拖着两根小辫子的公交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

直到1999年，南京东路正式开始成为步行街，所有车辆一律不能通行。20路至此才改走九江路。而南京路所引领的步行街风潮随即开始蔓延到全国各大城市。这一切，20路都是见证者。

从依靠进口到自主设计制造

第一款“苦攻关”车型最先使用

上世纪70年代的上海，随着知识青年回乡，城市人口激增，公共交通需求猛涨。为了缓解“乘车难”矛盾，上海引进了一批两节车厢的大容量铰接式公交车，俗称“巨龙车”，车厢可容纳乘客140-170人。最高峰时曾达到5000辆左右，上海差不多有一半公交都是这种“巨龙车”。

“当时用的车子多是仿苏联式的，20路最早用的是9-10米的单机车，满载大概50人左右。后来换成了18米的铰接式车型，就是’巨龙车’。”王建青说。

老式巨龙公交车在很多孩子眼里都特别拉风——一辆车3个门，当中的大圆盘把两节车厢连在了一起，地下的皮轮盘是会动的，车子一转弯，轮盘就会左扭右扭，露出一小截“洞口”。这里的座位是背对背的，也成为孩子们最爱坐的地方。很多喜欢在圆盘上站着玩的70后、80后都有被父母呼呵着“当心，勿要落下去了！”的童年记忆。

而对于王建青这样的老公交人，记忆则更为精确——他能记得每个时代用的是哪款车，即使都是“巨龙”，也会有细微的差别。印象最深还是经典561车型。

20路公交车，1984年SK561GF型无轨电车

经过市区东西向最热闹、最繁华道路的20路，是当时的“面貌路线”，所以车子的更新也特别快。“只要有新车出来，都先给20路用。”王建青说。而561车型是当时上海所有公交车中第一批由上海客车厂完全自主设计自己制造的无轨电车车型。  

“之前的车型要么用的进口底盘，要么就是用了进口技术，但561车型的底盘是我们自己造的解放牌。这个车型出来，真的是群策群力，是公交一代人的付出，也被称为’苦攻关’车型。”

与之前使用的663车型不同，561车型车体更宽更高，能承载的人更多。驾驶员头顶有个会转的小电风扇，解决了夏天驾驶员闷热难当的问题。车头和车腰的线路牌都可以摇起来，换线路牌再不用像以前那样自己做个铁皮贴上去。车厢灯也改成了亮堂堂的白炽灯，“一靠站，上下客的时候，卖票员灯一开，哗的一亮，人家就知道，20路来了。”

这款车还带有中国特色——驾驶员座位旁边装了个小电表，一天一个班头下来抄一下电表，就能知道用了多少电。“当时的驾驶员有节能奖金的，算奖金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王建青说。

据悉，这款上客自主生产的经典561无轨电车车型也风靡了全国，当时买电车得排号，由于生产数量有限，甚至有公交企业订单排到了7、8年后。  

从一辆车2个卖票员到无人售票

“上车请买票，月票请出示”成为永远的回忆 

王建青是卖票员出身。卖票员很辛苦，20路的卖票员更甚，因为客流大。当时20路车票分4分、7分、1角、1角3四档，买4分、7分票的乘客最多，“卖票像发牌一样，100张一刀的票子，4分的票子一天可以卖12-14刀，就是1000多人次了。”

20路这样的“巨龙”车有两个卖票员，以香蕉座为界限，一个管前门，一个管中门和后门。“前门的要听后门打好铃后，才能提醒驾驶员开车。”     

20路公交车，1984年SK570型无轨电车

电影《股疯》里潘虹饰演的售票员有碰到要找100元大钞的情节，在王建青的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100元还很少见，10元就是大钞了。卖票员上车前要多准备点1分、2分、5分的零钱，再准备点1角、2角的。“有的乘客真的没小钞，找不出，也就算了，有的老乘客下次来坐的时候还会很自觉的补上。”

也会有逃票的，躲在人群后面不出声。卖票员要练就火眼金睛，到站点先瞄一眼，上下多少人大概有个数。也有专门的稽查大队上车查票。每张车票根据站点都有编号，乘客在哪个站上的，卖票员会在哪个数字上打洞。每天的车票都有不同颜色的墨刻和编号，验票的时候一看就能查出来。“逃票的要按照所乘线路最高票价的3倍来罚款，月票也一样。”

上海公交推出的月票最早要由单位统一买，后来才开放给个人，从3元到6元再到12元。1996年，上海在全国率先取消公交月票，统一使用普票。“上车请买票，月票请出示”，这句熟悉的话成为永远的回忆。

而王建青所从事的售票员岗位，也渐渐从一辆车两个人变为一个人，再到现在的无人售票。

车子、客人和驾驶员都在减少

想以百年“经历”吸引年轻人关注、了解、传承

和月票、卖票员同时消失的还有乘车的客人。

曾经，公交车是上海人最依赖的公共交通。18米的大容量“巨龙”车都不够装，不得不把最后排的座椅拆掉，装个扶手，可以多站点人。“当时有个笑话，说上海哪里能1个平方站8个人的？只有在公交车上。”人多时，车门口只能靠“推屁股”上车。下车的时候，经常会有小孩被从车窗传下来，因为实在是太挤了。        

王建青告诉记者，20路公交原先配车有65辆，早晚高峰时期发车频率是30秒一辆，低谷时间也就2分钟间隔。为了控制人流，只能靠灵活调度，比如调头车，或者是放站，“一般最多放3站，以加快周转。”

20路公交车，上海巴士第一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八车队队长王建青向记者介绍20路的历史

在巴士一公司保存的《上海巴士电车有限公司简史》里，有这样的记录：“1978年20路公交的行驶长度为7.52公里，日均客流量为187329人次。”

感受到客流逐渐减少的苗头，是在地铁2号线开通后。那之后，60几部车减少到了40几部，到如今只有24部车了。

驾驶员也在减少。电车驾驶员拿的是N照，和大客车驾驶员的A照不同，两种驾照不能通用。驾驶员也是分开培训考证的。考证的周期加上实习，一位电车驾驶员能上岗要有2年左右的时间，“很多年轻人等不及，宁愿拿着C照去开网约车。”

记者了解到，巴士一公司现有的驾驶员平均年龄近50岁，80后驾驶员很少，市区的上海人更是寥寥无几。“我们现在招人，都要到郊区去招，崇明驾驶员成为了主力军。”

也因此，巴士一公司想将20路的历史在24部车子上以图片进行呈现。“不是说设置移动博物馆，而是20路本身就是一个移动博物馆。”王建青向记者表示，现在年轻人坐公交的机会也少了，90后、00后更不用说了。但其实一部承载了100多年历史的公交车还是有很多故事的。“我们也希望通过讲述这些故事，让更多年轻人了解、喜欢，甚至愿意传承下去。”这位明年即将退休的老公交人说道。

青年报·青春上海 记者 刘晶晶/文 施培琦/图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