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交响乐团靠实力拼进国际一流
上交首登逍遥音乐节。受访者供图
时间轴往前推22年。1997年2月,23岁的黄北星坐在大巴内心急如焚——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沈阳,他和乐团被困在了距离沈阳市区十来公里的苏家屯。当晚7点多是上交东北巡演沈阳站的演出,他们结束了大连站之后马不停蹄赶来,因为这场大雪,他们直到晚上9点多才赶到场馆演出,观众们已经等了2个多小时。
2019年8月,26岁的张思远在瑞士漂亮的琉森湖边,仔细地看着琉森音乐节的宣传栏。他很自豪,因为只有国际一线名团才能上这个宣传栏,而他刚入职两年的上海交响乐团(以下简称“上交”),和柏林爱乐乐团、琉森管弦乐团、马勒室内乐团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一起”。
或者时间轴往前推30年。1989年10月,37岁的宋国强走在东京的街头,感觉一切都很新鲜。这是上交在改革开放之后,首次走出华人圈走出国门去演出,他们跑了东京、大阪、神户等多个日本城市,中日指挥家一起完成了一次文化交流,曲目中有拉赫玛尼诺夫、柏辽兹、斯特拉文斯基等人的作品,也有中国的《梁祝》。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片段,因为上交的职业化和国际化串联在了起来。在接受青年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这三位上交老中青三代演奏员的代表,也因为这些故事,而对今年上交被誉为“中国交响史上最高规格的世界巡演”更有感触——这轮巡演,9月1日刚刚在著名的英国BBC逍遥音乐节画上圆满的句号。
青年报记者 陈宏
“五湖四海的人才都来了”
“90后”张思远是从上海乐队学院考进上交的中提琴演奏员。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他又去读了高负荷的乐队学院,因为“上交太难考了”。
“我们因为还很年轻,需要谦虚一点,但确实上交作为国内TOP水平的平台,只有顶尖的人才能进去,很多出国留学的学生回来,其实也不一定考得上。”他笑说,“外面也会觉得,我们能考进这样一个国际一流的乐团,身价也可能上涨。”
正如张思远所说,上交的演奏员已经如“免检产品”一般,会有一些地方乐团愿意花高薪来挖人。但“远东第一乐团”也并非没有羡慕过别人,“70后”黄北星仍记得,余隆总监刚刚来上交时,带领他们去看他任职的另一家乐团——中国爱乐乐团的排练,“当时我看他们乐团乐手的整体水平、精神面貌,就觉得很震撼。”
如今已是上交大提琴首席的黄北星,最大的感触就是“演奏员的曲目量跟以前相比是天壤之别了”。“我们刚进团的时候,团里其实曲目量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几大交响曲,一年可能也就十几部吧——小乐曲不算哈,大型交响乐大概我说十几个可能都说多了。现在,我们一个星期就会有好多部大型交响乐的体量!”
除了量,曲目的“质”也不太一样,以前交响乐“你拉我也拉,大家曲目都差不多”,但现在的情况是“曲目量很大,然后每个指挥家还都有他们自己喜爱的曲子,我们合作的指挥家很多,他们偏爱的东西又不同,所以这段时间拉的曲目,我自己回头看一看都能觉得震惊。”
在参加北京国际音乐节时,上交曾上演了几部史诗作品,都是两三个小时的重磅作品,包括《古雷之歌》《战争安魂曲》《艾莱克特拉》等,“我可以不客气地说,就是在国外,这些作品也都是不大演的,因为它都属于兴师动众的作品,从专业角度上也是一个很难的高峰。但对现在的上交演奏员来说,演这些大作品就是家常便饭。”
因为演奏员水平高,如今上交能演的大作品多,也吸引了更多优秀人才的到来,“发展到今天,那五湖四海的人才就都来了,更加国际化了。”张思远看到上交和柏林爱乐一同被琉森音乐节官方推荐,这些硬实力,就是基础。
“上海交响乐团已融入世界”
被瑞士琉森、英国逍遥、爱丁堡艺术节、美国拉维尼亚等老牌音乐节认可,是大时代发展到今天的必然,也是上交这些年坚持走职业化、国际化道路的结果。
如今担任乐队队长的宋国强仍然记得,自己作为演奏员1989年去日本、1990年去美国巡演时,还没有这样的舞台,“现在完全是艺术的平台,体现真正实力的这种。那时候水平还没到,日本的几场都是到学校演出,美国的也基本都是进社区、进学校,观众基本都是组织的,只有一场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其实也就是租个场子。”
这样的“走出去”,其实是文化交流性质,跟如今经纪公司运作的、在高级别艺术平台上做公开售票的商演,有着本质的区别。完成这样的跃升,是上交几代人的努力。
2000年前后,上交开始积极和国际上的大牌指挥家合作,到余隆2009年正式出任上交音乐总监后,国际一线指挥家成为了上交的常客。“我记得那时候请来迪图瓦啊、祖宾梅塔啊,我们都非常激动,虽然我们是职业音乐家,但这些人相当于是业界的鼻祖啊,不可能不紧张。”黄北星仍然记得当年跟这些超大牌指挥家合作的情景。
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黄北星遭遇了第二重困惑,“刚来的时候,基本听不懂,就是你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做——大牌指挥的要求有很多点,技术上的精准度,对音乐的理解,都很具体,我们需要一点一点摸索。”
如今的上交,在国际上已经有了这样一个美名:最能适应不同指挥家风格的一流乐团。黄北星也听说过国外媒体和同行类似的评价,“我们不能自己这么说,但别人这么评论,我们也挺开心。”
到了张思远这一代人,已经视这样的交流为常态。“我们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一代,”他谦虚地说,“我也有同学在国内其它乐团,比较下来就能发现我们这个团队的职业化和国际化程度,好像我们上交的演奏员英语都不错,因为平时和国外乐手要交流,也有国外的老师来上课,所以现在无论是日常排练还是出国巡演,交流方面都没有问题。”
当上交融入了世界,商演的邀请自然纷至沓来。上交的演奏员在路上、在商场被认出来,在爱丁堡、在琉森,门票都售罄,也不再让人意外。
“一本手册就能让全团走天下”
有了一流的演奏员,有了一流的平台,有没有衬得上的管理团队? 在这次的世界巡演中,上交交出了又一份答卷。
本次巡演,上交包括乐队和行政团队在内,共有一百几十号人出行,还有庞大的乐器行李需要运输。美国、英国、瑞士、奥地利、荷兰,辗转5国7城,从这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看似繁杂的事务,跟的行政人员却并不多,演奏员也很放松,全程意外事件几乎没有。“其实一本手册就搞定了,几点上车,几点排练,全在手册上,每个人只要看手册就行了。”张思远说。
但在以往,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黄北星和乐团当年因为沈阳大雪耽搁的时间,放在今天就不太可能发生。“都是提前开会,反复盘行程,留好修整的时间。”宋国强说,“所谓的职业化,是有要求的,经纪公司先提出具体的日程,我们乐队再来一条一条开会商榷。临时突发事件会有,但临时性的,都得在我们规则允许范围之内。”
如今的规则细到什么程度呢? 能飞尽量飞,不会安排超过4个小时的大巴行程;如果发生特殊情况超过了4小时,当天就必须马上安排休息;如果当天到,当天不安排演出。“这些都是职业化的体现,我还记得当年去美国巡演时,很多城市,都是大巴往返,有一次我们演出到半夜12点之后才回到酒店,3点钟又赶紧爬起来坐大巴去赶路,所有人都特别特别累。”宋国强回忆说。
这是一个全团集体配合的工作。演奏员演出结束后,自己把乐器、演出服放进专用箱里就不需要再管,专业运输公司会根据行政部门给出的行程单,运往下一站;行政每到一站会开一个例会,确认有没有细节需要调整,并保证酒店房间钥匙都统一拿好;演奏员有极大的自由,没有“团餐”,自己去吃自己要吃的饭,自己决定要不要玩到很晚,他们需要确保的是自己在发车时间之前上大巴……
宋国强说:“乐队就是一直强调三个意识:合同意识、规章制度意识、各司其职意识。作为职业乐团的成员,你不需要管别人,只需要管好自己。管好自己,就是职业的表现。”
这些小细节,上交做得越来越娴熟,张思远这样新进乐团的年轻人,也因此从不觉得上交跟那些所谓的国际“一线天团”有什么区别。
青年报记者 陈宏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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