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66天,他为4.2万援鄂天使“造像”
参与为“天使造像”项目的部分摄影师合影。刘宇/图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冷梅
2月20日,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李舸、中国摄影报副总编辑柴选、中国文联摄影艺术中心网络信息处编辑陈黎明、中国文联摄影艺术中心原主任刘宇踏上了开往武汉的高铁。10天后,影像中国网主编曹旭也加入摄协小分队。在66天的武汉疫情现场,这位前新华社记者刘宇,和同伴们完成了为4.2万援鄂天使“造像”,留下最美逆行者的精彩一瞬。与此同时,他挤出时间,用26篇手记,260多张照片,6万余文字记录了这座英雄的城市封城之后的日常。刘宇说,一个摄影师需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手中的相机带着拍摄者的温度,用良善的心去打量世界。一切看似松散,却记录下一个关于大爱的主题。
西安交通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医疗队医生张美真、护士郝会香和韦飞在位于武汉的驻地拍摄肖像。刘宇/图
在武汉,每一天都流泪
在刘宇的职业履历中,他是见识过大风浪、大世面的人。曾为新华社总社、伦敦分社和华盛顿分社摄影记者,做过波黑战地记者,报道过各国危机,也亲历过印度洋海啸;但是这些经历,都不能与出征武汉的这66天同日而语。他说,以往任何一次采访,都没有投入这么深,身体精力几乎被掏空,而情感上的投入更是毫无止境,这是一次生命的体验和精神的洗礼。
无疑,武汉的66天,对于整个摄影小分队的成员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多年战友李舸用9秒123张照片回溯了66天的跌宕起伏。123,寓意武汉从1月23日开始,进入了一段艰苦卓绝的抗疫历程;9秒钟,是这123张照片的曝光时长。他说:“在武汉,我每一天都流泪。”
刘宇亦然。和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对谈的一个多小时里,电话那头,他有些哽咽,虽然曾试图强忍住某些情绪,但它依然喷薄而出。人生已入黄昏,经历过生死,也透彻了大是大非,但并不是说“夜路走多了,就不怕黑。”在武汉,每个人都变得很脆弱,可能举起相机的一瞬,臂膀都在颤抖,“你每天接触到普通人,他们无时无刻不给你带来感动。”
离汉前,刘宇依依不舍。他并不太清楚自己是因为所处特殊时期,还是因为武汉这座城市让人感怀。“在北京王府井,在上海南京路,你能遇到各色的行人,与你擦肩而过,你们完全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在武汉,你遇到的每一个人,你都愿意和他们主动打招呼,聊两句生活日常。也许,心与心的距离,真的只差一句问候。”
身穿防护服的民警从武汉小东门立交桥下走过。刘宇/图
如果不记下来,我怕将来会忘记
除了拍照,执笔写作,是为了在记忆深处留下更多存证。
自2月20日至4月25日,由各方力量汇集了上百人的摄影队,为全国各地援鄂医疗队4.2万余名医务工作者拍摄了肖像,这无疑是中国乃至世界摄影史上史无前例的壮举。“也许那一张肖像定格的不是他们最好看的样子,但一定是他们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动人瞬间。什么是好照片?我记得一个日本摄影师说过:好照片就是翻开老照片时带来的感动。”
与此同时,刘宇尽可能挤出时间记录封城下的武汉人和滞留的外地人。他在每一篇图文后都附上了一句话:“如果不记下来,我怕将来会忘记。”尽管照片会帮着你回忆,但是那些细节、味道、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模糊,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必须尽一切手段沉淀回忆。
刘宇在武汉的日常状态是这样的:白天一整天都在拍摄照片,上半夜整理拍摄的文件,下半夜开始写文章。经常在熬了整夜,拭干眼泪之后,可以听到窗外的鸟鸣。
他认为,一个摄影师应该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我们手中的照相机不是冷冰冰的金属,它带着拍摄者的体温——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照片和文字就是什么样的。当我们试着用良善的心去打量世界,世界也会变得好看一些。
作为天使“造像”最早的参与者,对于武汉这座城市的轮廓越发清晰。他曾汗颜,虽为武汉“女婿”却印记模糊,而这66天让他重新认识了这座英雄之城。除了为天使“造像”,刘宇毫不犹豫地扛起相机,走街串巷,留下更多弥足珍贵的画面。
他知道,千万武汉人就有千万个故事,即便媒体人耗尽所有心力,也无法呈现出事件全貌之万一。他说,照片只是时间的碎片,但当把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现在或者以后,人们就有可能相对全面地看到武汉在这个特殊时期发生了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是提供了其中一块碎片。
56岁的王老伯在自家阳台上,向北京医院援鄂国家医疗队的车队致军礼。刘宇/图
逆风向前,迎来平凡中的微光
封城后的武汉,街头从来不缺少故事。在这里,刘宇拥有各种奇遇,一些萍水相逢的人,又在未来多处重逢。他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拿着照相机的志愿者,力所能及帮助一些遇到困难的人。比方说,志愿者小侯是山东滞留武汉的志愿者,和刘宇有过交集,他又把小侯介绍给了流浪歌手老朱。无家可归的老朱,后来被小侯接到了公司租借的宿舍里住。疫情当前,这份真诚弥足珍贵,犹如暗夜街角偶遇一缕阳光。
“你会发现,让人感到温暖的,统统都是细微的小事。能力所能及多做一点点,人与人的关系就会升温。”刘宇讲到了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护士长徐灿,这是他最早接触到的援鄂医疗队。
护士长徐灿,也分管医疗队的对外宣传。因为平时工作联络最多,彼此成为朋友。每次拍摄,徐灿都会尽量陪同全程,再三嘱咐防护服的穿戴安全,把摄影师保护得很好。即便她不在,也会找专人对接,做好交代。
后来,刘宇才得知,徐灿除了工作,每天还坚持写日记,对这些工作安排事无巨细。比方说,摄影师拍完大部分天使,但距离前方部分医护的下班时间还要等待两三个钟头,徐灿就会为摄影师安排酒店稍做休息。拍摄完130多位医护照片,她会亲自整理,为每一张照片署名后,整理好文件夹,再回传给刘宇。
“需要做大量肖像照片的人名核对和整理工作,我们从没有要求医疗队为我们做这些。后来相熟了,需要前方配合,不论多晚,徐灿都会有回应,对待病人也几乎无微不至。”类似的小事一多,都被刘宇看在眼里。
在湘雅二院援鄂国家医疗队驻地,祝大哥见到护理过他的护士:徐灿(左二)、付敏(左三)、方艳萍(左四)。刘宇/图
一窝狗家族,医患之间的纽带
后来有一次,徐灿给刘宇发了一段小视频,是湘雅二医院医疗队来到武汉之后,喂食过的流浪狗家族,狗妈妈带着一群小奶狗。因为封城,流浪狗断粮了,湘雅二医院的医护人员每天都来投喂。医疗队离开的日程表渐近,很多医护开始担心,这些流浪狗日后能否继续得到照料。
故事的交集,常常不可思议。另外一个主人公是武汉人老祝,比刘宇年长一岁。他是刘宇见到的唯一以患者身份,自发去给医疗队送行的人。那天,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直在找寻什么。后来,刘宇才知道他在寻觅一个小个子护士。患病后,老祝经历过一个相当漫长又艰难的日子。入院后,接诊的护士全副武装,唯一能够辨识的特征就是个子最小。当时,小护士关切地问:“叔叔,你感觉还好吧?”听到这句话,老祝立刻泪崩。没人知道这些天来他经历过什么。年三十那天,儿子高烧,儿媳、女儿和他,分处四地,各自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对于这个医疗队,老祝有说不出的感激。回想住院期间的点滴,护士看到他胃不好,总是格外关照他的饮食,即便出院了,护士长徐灿打来电话,都要聊上40个多分钟,送上各种关切与叮嘱。
在送行的队伍中,刘宇用镜头记录下三位曾经护理过老祝的护士,双方第一次“正式相见”。护士们摘下口罩,老祝掩面而泣。送行那天,一辆辆载着医疗队的大巴驶离,每离开一辆,老祝都会向大巴车做一次深鞠躬。
医疗队离汉,故事却没有终结。刘宇去老祝家做了三小时深谈。听闻医疗队有挂念不下的流浪狗家族后,老祝决定亲自去抱养一只,也算完成医疗队未了心愿。医疗队给这些流浪狗取名加加、油油、战疫、必胜……又一天,老祝、刘宇,还有经常去照顾流浪狗的罗大姐一起去了狗家族常待的小花园,抱走了小狗“战疫”。带回家后,老祝小心呵护战疫,给它的生日定在2月8日,这一天是湘雅二院到达武汉的日子……病愈后,和“战疫”生活的点滴,也成了老祝现在的精神寄托。
刘宇在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采访。陈黎明/图
武汉,难说再见
在这座被临时按下暂定键的城市,刘宇看到更多的是它的井然有序。“武汉人确实度过了一个相当艰难的时刻,作为一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武汉已做到了它所能做到的‘最好’。”
眼里有光,看到的都是彩虹。“这是一个如此洁净的城市。封城后,空空荡荡的马路几乎无人,维持运转的只有环卫工人、快递小哥。你很少能见到垃圾,城市也没有无序。”
一个下雨天,刘宇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四下寂静无声,唯一能听到看到的,是穿着橘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正清扫着一片一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刘宇忍不住就问了:“又没人出来,路上也没什么垃圾,为什么还要扫?”环卫工人平静地回答:“哪天武汉解封了,希望大家看到的是一座干净的城市。”刘宇特别能体谅这座城市的不易:“只有看到武汉的千难万难,你才能体会到这座英雄的城市究竟付出了什么?”
4月24日晚上,摄影小分队成员最后一次乘车穿过武汉长江大桥。望着桥上车辆川流不息,璀璨灯光染红了两岸的建筑,恍如隔世。
刘宇心里明白,武汉,难说再见。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冷梅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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