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中的青春画像丨接受感谢,承受质疑,“上海团长”成长录
2022-06-13 青年

凡凡团长的志愿者,深夜送蔬菜包。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周胜洁

上海团长凡凡在6月解封后没选择“卸任”,继续运营两个社群,寻到性价比高的团品还会在群里开链接,货到小区后负责分发。但也有不少团长随着上海的重启陆续“隐退”。

团长是大上海保卫战中不可忽视的守“沪”者,他们带来的社区团购缓解了居民对基本生活保供的焦虑。

两个月来,有人感谢:“团长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帮助。”有人调侃:“疫情期间的团长们能拍《我的团长我的团》。”也有人质疑:“团长手握资源溢价,赚黑心钱。”有感谢有质疑,有退出有坚持,这些都成了“上海团长”的注解,见证了2022年这个特殊的春天。

为了孩子、为了邻居

“我当团长!”

上海在4月全域进入静态化管理后,常规市场供应体系基本停摆,市民除了掐点拼手速用App抢菜外,社区团长寻找各方资源带来的团品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补给。

不少团长跨出“上任”第一步都是“为了孩子”。家住杨浦的凡凡成为团长的故事始于4800枚鸡蛋。作为一名全职妈妈,凡凡对女儿的照顾尽心尽力。4月5日没有迎来解封,家里的鸡蛋快消耗殆尽了,凡凡家每天早餐雷打不动需要三个鸡蛋,孩子的成长需要营养。身边的邻居对鸡蛋的需求也越来越多,凡凡在网上查到了保供企业的鸡蛋资源,便开了团购第一单。因为没经验,一开始用斤来统计,结果分发时才发现这成了问题,没办法,第一次团购先退单,不懂后台操作的凡凡光退款操作就折腾了一天,退完后又重新发起收款统计,忙了两天两夜,因为不熟悉平台要收手续费,自己还倒贴了200多元,最终才成团。

凡凡第一团鸡蛋,4800枚。

几天漫长的焦虑等待和担心后,那晚10点多,凡凡顶着瑟瑟冷风迎来了一卡车鸡蛋,一板30枚鸡蛋,一共160板,4800枚,收到货的那一刻,凡凡激动地无以言表,虽然在小区里发货发到次日凌晨1点多,但凡凡觉得太有意义了。“当时还有人问我,万一对方跑路鸡蛋不送了,钱怎么办?我说,你们放心,东西没收到钱我担着,我关心的是鸡蛋怎么才能到小区门口,真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为了孩子,妈妈们都很勇敢。家住普陀区的叶子也是为了2岁的女儿才成为包子团团长。封控期逐渐延长,每天抢菜能抢到两把芹菜、一袋蜜薯,但缺少早饭越发让人头疼。叶子所在小区就两栋高楼,团起来的量和分发难度并不高,在看到一家品牌的包子可以团购后,为了80元买24只包子,这名90后宝妈当起了包子团团长,开始了深夜对账、白天等货的日子。

“斜杠青年”张芷茉是愚园路上“我慢”咖啡馆的主理人,也是一名珠宝设计师,疫情期间,她在斜杠路上又给自己加了新身份——上海团长。她跨出团长第一步是因为邻里的需求。一次,邻居看到业主群里团购的牛奶链接时已经截单,遗憾又焦急,张芷茉这时站了出来:“悠悠妈妈,你别急,我开咖啡店的,可以帮忙订购牛奶,保证让你家娃能喝上牛奶。”在悠悠写的作文《我身边的热心邻居》里,张芷茉是这样忙碌的:“她立马拿起手机,联系各种渠道供应商购买牛奶,顺利帮我家和小区居民供应上了牛奶,后来她不止帮大家团牛奶,还帮大家团购了蔬菜等各类物资。”张芷茉说,她的团长经历从4月初一直持续到5月底,基本每周都会开一次,只开牛奶、蔬菜等必需品,或是速食水饺、方便面等懒人食品。

张芷茉当团长送东西。

根据ShanghaiWOW5月在其公众号上发布的《2022上海团长白皮书》的数据显示,77%的团长为女性,那90后的袁艺超则是那占比23%的男团长。他居住在长宁区仙霞新村街道一个售后公房小区,中老年居民居多。身为社区志愿者,袁艺超发现小区有对接街道的保供菜渠道,也有居民有其他采买需求,于是自告奋勇地承担起协调对接工作。他们小区的团长是个团队,找货源、制图宣传、发运、统计、对账等都有人负责,从事IT技术的他负责起统计、收款和对账。从4月8日第一次开团后,他的团长身份也持续到5月底。

深夜等团品,算账成挑战

“我会坚持!”

对凡凡而言,虽然第一团鸡蛋已经让她累得虚脱,小区里也有不少团长开过一团后就偃旗息鼓,但身为小区30号楼楼组长,她有一种服务居民的使命感,封控期间邻居们很需要肉禽、蔬菜、蛋奶等必需品,她也就硬着头皮往前冲,“在大家最需要的时候能帮助大家做点事情,很有价值感,可能这是O型血的人天生的性格。”

“凡凡,家里没奶了,团点鲜奶吧。”“凡凡,什么时候开蔬菜团?家里没绿叶菜了。”在她的群里,常常是居民召唤要什么,她就去找资源开什么。

4月底,一位居民将一张“浙江蔬菜”的海报扔进了群里,上面写清供货价一份24元,有三种绿叶菜,建议团购价30元,相比动辄50、60元的蔬菜包,这个团品可谓性价比之王。凡凡开团,设的就是24元一份,另加了2元配送费,等截团时已有250份跟团记录。这波平价蔬菜在三天后的深夜运抵小区,凡凡去接货时都震惊了,一大包一大包绿叶菜整齐排列在小区门口进行消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区发物资呢。”

凡凡深夜送蔬菜包。

那天深夜11点多,雨势渐大,凡凡和两名志愿者在深夜冒着大雨一家家分发蔬菜包,她前额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鞋子踏过一汪汪水塘,在楼栋间穿梭奔走送菜。忙到次日凌晨2:30,又饿又困的他们终于发完了200多份蔬菜包,每个人都淋得湿透。现在想来当时没有受冷生病已是奇迹。

三更半夜等蔬菜,张芷茉也经历过。4月由于物流并不通畅,张芷茉为邻居们开团的一批云南蔬菜迟迟没有到货。那几天她一遍遍催供货商,最终在凌晨3:30等来了这批蔬菜,那晚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一早8点多再次被电话叫醒。“做团长以后,责任心更重了,团品的质量要保证,团购商家要靠谱,大家把钱交到我手里,我就要挑起担子做好这件事。”

对张芷茉来说,成为团长的另一大挑战在于对账。小区居民的团购力十分强大,每次团牛奶至少300瓶,团面包200份起,团蔬菜是一车的量,算账的压力不小。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工作后,晚上开始对单,对于数学差且急性子的张芷茉来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曾手写了鲜奶对账单,写上序号,标上门牌号,谁家付了钱,就在门牌号后标注(已付),用最原始的方法避免错误,她也曾因为算错为团品贴过钱,但那时她一心只想坚持,把团长做好,“这两个月的团长经历,怕是我人生中除了高中上学之外,面对数字最多的两个月了。”

张芷茉开团。

被质疑质量,被怼到哭

“做好我自己!”

不容忽视的是,团长既“救民于匮乏”,也存在“趁疫发财”的问题。封控期间,社交网络上时常有吐槽团长的帖子,而相关部门对一些“黑心团长”的处罚,严打社区团购价格违法行为的新闻,让更多市民看到了遍地开花的社区团购滋生出的乱象:价格欺诈、缺斤少两、偷换团品,尤其是部分“黑心团长”的存在,更是消耗了居民们本就脆弱的信任感和安全感。

“被质疑”是一些团长都经历过的阶段。袁艺超记得,4月中旬,团长团队经历了团购最大一次质疑风波。当时物资尚不丰富,但大家对水果的需求很高,有居民来联系团长说有水果渠道,袁艺超看一了下品种较多,便敲定开了团,团品有香蕉、橙子、西瓜等五六种水果,价格高出平时购买的价格,但居民需求量大,很快就成团了。到货后,团长进行了分发。可不一会,群里开始频繁跳出信息,“橙子怎么回事?五个橙子有三个是烂的。”“我收到的橙子有两个发霉了,这怎么吃?”橙子可能因为受潮发霉了,分发团队马上和居民沟通,需要退款的居民也可以退,他们可上门回收,并去找商家协商。但当时社会上对团长的质疑舆论在发酵,不少居民一直抓住问题不放,“价格本来就贵,品质还那么差,你们拿了多少好处?”袁艺超说,当时就有成员被怼哭了,退出了团长团队,而他代表团队在群里再次赔礼道歉。

袁艺超小区团队送货。

经历“水果风波”后,袁艺超内心也有点受伤,“要不之后就不组织团购了吧。”但特殊时期居民的需求留住了他们想要离开的脚步,这群年轻人觉得,有了问题需要检讨问题在哪里以及如何避免。那之后他们对团购的选品等更谨慎,要求供应商提供相关上海市保供企业证明才可以入选。“后来我们重新组织了一次水果团购,从价格和品质上都严格把关,居民也比较满意,群里的反馈都是好评,我们也算是放心了。”

质量被质疑,就算被邻居称为良心团的团长凡凡也没逃过。5月,凡凡找到一家鸡蛋供应商,3元一只鸡蛋,可以以半价拿下,一箱60枚鸡蛋只要90元。开团后,60箱很快被抢购一空,还有10多位邻居因为没抢到而提醒补货。但到货分发后,一位邻居在群里质疑:“这次蛋壳上没激光喷码,蛋看上去比上一次团购的要小,这是不是普通的鸡蛋,那我不吃的。”另一位邻居也说:“看上去是蛮小的,到底正宗吗?”凡凡心里凉了半截,“大家放心,如果真有质量问题,我肯定负责到底!”

等分发完毕后,凡凡回家拿出自己参团的鸡蛋,打了三枚,发现很新鲜,快手给女儿做了鸡蛋饼,她发图到群里,“鸡蛋很不错,请问你们有打蛋试过吗?”两位邻居表示没有,更多邻居用晒照片的形式力挺这批蛋的质量,凡凡看到后才安了心。

价格质疑则更普遍,叶子在开包子团的时候,收到最戳心的一句话便是有邻居拿淘宝上一袋包子的价格来质疑她溢价,其他邻居表示:“非常时期价格都能接受,团长都是义务劳动。”对方又发来一句:“是不是义务她自己清楚。”这句真让叶子气笑了,“我拿到什么价格都是公开透明的,我们是封控楼,为了包子成团我收款对账忙了一晚上,分发包子还派出了我老公,忙前忙后,却被这么质疑,真的又委屈又生气!”

张芷茉的团长之路相对平稳,邻居都很支持,还被称为“社牛团长”,但她也知道大家对价格会有疑虑,如果价格不对她会先问供应商,但一般情况下,供应商会回答:“团购算C端价格,不可能达到B端批发价。”这类的回复张芷茉都会给邻居们看,能接受的话再下单,大家对价格也比较包容。

张芷茉给阳楼送货。

面对感谢或质疑

“只求问心无愧。”

根据《2022上海团长白皮书》的一项预估数据来看,上海大概有近13万名保供型团长,以及超过65万名改善型团长。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是你我身边的普通邻居,也都有自己的工作。

面对感谢或质疑,团长们都很坦然。“时势造英雄。”叶子觉得,能在封控期间积极破局,敢于站出来的人都算英雄。她的包子团价格问心无愧,而她的邻居作为牛奶团团长,价格透明,封控期间多次开团,工作量十分大,“能有这样的邻居团长才能相信生活的美好。如果趁着做团长的时机赚钱,那如今怎么在邻里间抬得起头来?”

随着上海重启回归如常,有工作、要带娃的叶子早就“卸任”了团长,想着这次的团长经历,她觉得还算称职,“毕竟有售前售后,只是以后不会再干了。”

被邻居称为“社牛团长”的张芷茉并不知道有些“黑心团长”是如何运作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封控来得很突然,很多人在混乱中努力寻找秩序,也不能排除有人将团购作为谋生盈利的手段,“在我看来,我没有这样做就可以了。”

张芷茉最后一团。

回顾自己的团长经历,她觉得算得上称职:一个人来回15分钟,分三趟将楼栋里50多包政府发放的物资分发到户;一个人承包分发自己楼栋30多箱5L的矿泉水;所有她开团的团品,在每份外包装上都会写上门牌号,保证送到每家家门口。“每一次团购几十箱团品,都是我一个人卸货、分发,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如今她不再是邻居们的团长,而是“我慢”咖啡馆的Molly,与友邻在咖啡馆再次相遇,她现磨一杯咖啡,让愚园路上咖啡飘香。

不同于“卸任”的团长,作为全职妈妈的凡凡还在继续开团,6月1日以来,她陆续开了呼声很高的预制菜、鲜牛奶、老鸭粉丝汤等团品,因为价格有竞争力,虽然比不上封控期间一呼百应,成团倒是没问题。“我就是要给大家找到有性价比的团品开团,不然就没有团购优势了。”很多邻居都称凡凡为良心团长,“解封后我十几个团购群都退了,就留了凡凡的物资群。”

有感谢有质疑,有退出有坚持,“上海团长”们的故事见证了2022年草长莺飞的春天以及生机勃勃的初夏。张芷茉的小邻居悠悠在作文《我身边的热心邻居》里最后写道:“我想,等我有能力了也一定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尽自己所能帮助身边的人,把温暖带给需要的人。”这是一名孩子眼中的“上海团长”,想必我们也能感受到。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周胜洁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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