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调查|疫情防控常态化后,团长们现状如何?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团长,曾是过去几个月疫情期间,上海居民不可回避的一个“存在”。据《上海团长白皮书》推测,在此轮疫情防控中,上海约有13万个保供型团长、超过65万个改善型团长,为居民带来物资补充,同时拓展了另一种新的购物渠道。
当商超恢复正常,平台有了运力,有些居民将曾经置顶的团购群设置了免打扰,有的继续跟团。那么,疫情防控常态化的情况下,“团长们”是淡出视野,还是将常态化成为新职业?记者进行了深度调查。
◇ 功成身退的公益团长 ◇
复工后就解散了小区团购群
家住平型关路上一个老小区的胡秀娟在疫情解封后就“功成身退”,卸任团长。“那两个月实在太辛酸了。每天晚上忙到凌晨一两点,因为熬夜次数太多,脸上都熬出了痘痘。”
时隔数月,她还记得自己半夜11点多在小区苦等蔬菜的场景。“当时小区里的志愿者知道我是公益团,没有加任何价,热心地做好最后100米的转运。”
之所以解封后不再当团长,胡秀娟表示,主要是因为邻居们买东西很自由,很难成团。况且,她有本职工作,没办法全职做社区团购。如果想做团长的话,到货时间只能安排周末,但这样的话就缺乏即时性,对于一些立马想拿到商品的邻居就缺乏吸引力。
不仅如此,原来小区里活跃的加价团长数量也少了不少。这是因为“供应商都要求有起订价,一般在三到五千。即便疫情解封后降低起订量至千元左右,但也很难成团。因为点击量上不去。不像之前大家有需求的情况下,发一个链接,很短时间内就有四五百的点击量,成交量维持在30~50单。但解封后的浏览量很少过百。”
和胡秀娟一样,在一家政府机构供职的王小姐也是临时团长。3月19日,王小姐所住的小区被封控后,她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梳理了各种供货资源,成为一名公益团长。
当团长耗费心力,因为小区较小,团购量不大,王小姐就将供货资源给了孩子同班同学的妈妈李小姐。李小姐的小区属于中等规模社区,鸡蛋的团购量可以达到几千枚,每次有团购的时候,就捎带着解决了王小姐所在的小型社区的团购需求。一复工,王小姐就解散了小区团购群,回到原来的工作轨道上。而李小姐则从一名疫情期间的临时公益团长,转型为半职业团长。
◇ 从临时团长到半职业团长 ◇
产品特色和价格才是常态化的秘诀
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的乔欣(化名)迄今还维护着小区团购群。乔欣告诉记者,她开团销售的主要是水果、海鲜、肉等生鲜,解封后主打做水果、牛奶、半成品的落地配送。“有一款炸猪排是品牌方直供的,需要有一定的起订量,疫情期间社区反响不错,就坚持下来了。当然,现在的订单量肯定下来了,比如疫情期间每次可以团100多箱哈密瓜,现在只有80多箱,生鲜的利润在15%左右,其实并不多。”
乔欣是一位二胎妈妈,她表示,自己开团的生鲜一般是周末到货,拣货、发货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这与周末陪孩子的时间发生了冲突,引来了老公的反对。“这两周我都要陪孩子出去玩,已经两周没开团了。”
她还透露说,解封后,社区团购也有了竞争对手。比如小区里出现了两个全职卖菜卖水果的团长。“复工后的团长们开始拼价格、拼服务。那么热的天,水果还要一家家送货上门,很累的。”
最近,乔欣还成为了快团团上的分销团长,开启了帮卖模式。“感觉分销的门槛越来越低。以前要成为分销团长需要考察有多少流量,群里人数至少满300人才准予帮卖。这三个月孵化了很多团长,分销的门槛越来越低,几乎是零门槛。”
在乔欣看来,因为门槛低,帮卖团长好景不会长。根据商品品种不同,每单的返佣也不同。有的一单售价二三十元的东西,每单返佣2~5元,有品牌的产品定价59元,一单佣金却可以达到30元。每天发七八个品类,一键帮卖,一天赚500元问题不大。“随着快团团商场的建设,团长很快就能被取代。”
复工后,临时团长李小姐将团长当成了第二职业。她所在的小区还保持着日常开团的状态。李小姐告诉记者,主要是因为邻居们还有这样的需求。“一些价廉物美的特产在团购上有优势。有的特产离我们小区有一定距离。如果是单个居民消费的话,不是很方便。打个比方马桥镇的马桥豆腐干很出名,但购买不方便,还有新疆的蔬果、特色农产品也十分受欢迎。”
和乔欣一样,李小姐也认为,和疫情前相比,社区团购的参团量和关注度减少了。除了受欢迎的特色产品外,很难达到成团量。
◇ 团长也在转型 ◇
或能成为邻里超市新模式
家住玉兰清苑的余晨玮是上海团长联盟创始人,目前联盟里有50多人,横跨上海的8个区。
当初发起团长联盟的初心是因为很多居民买不了高价团的东西,尤其是社区里还有一些孤寡老人。余晨玮想方设法找到了厂家,由厂家直供。真正让他“一战封神”,是他找到了新鲜的清远鸡,2只鸡只卖90元,比平时的价格还便宜了不止一丁点,这让他打响了名气。
“一开始量少,后来跟团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要忙到凌晨两三点。另外,我前期忘了算快团团的手续费,加上售后理赔累计亏了一万多。”从一人团长到有了16个分团长,渐渐地,很多志愿者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帮忙一起分装、分发。让他感动的是,起初团长们将盈利部分转换成公益商品捐给社区的孤寡老人,这事被一些品牌知道后主动捐了公益产品给予支持。
曾经自主创业的余晨玮坚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疫情防控常态化后,目前手上拥有的许多一手货源,还有众多的粉丝群体让他开始酝酿打造“上海团长联盟”的品牌价值,打算开辟一种新的商业模式。
这一全新的社区团购模式类似于虚拟超市。他举例说,有的新产品要推广的话需要支付昂贵的广告费。上海团长联盟可以将产品不加价销售给居民们,联盟收取的是远低于市场价的广告费,为新产品做各种粉丝口碑推广,这于三方而言属于多赢。
全职妈妈穆小姐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原本属于社群邻里团长,疫情封控期间,因为涉及消杀等环节,她的团长工作在2个月里基本上是停摆的,复工后她又活跃起来。穆小姐告诉记者,她是2021年的时候当了团长,主要是团购生活用品、水果、各地特产等。“打个比方,一个产品单买是50元,40多份的起订量每份价格是40元,再加个运费,也比市场价要便宜。我主要开团卖的是自己吃的东西,群里人数不到200人,相当于邻里互助团。”
◇ 曾经参团的业主们 ◇
有的持续热衷,有的将群设置免打扰
杨小姐曾经是小区各大团购群的活跃分子,每天刷各种群消息成了一天的必修课,但复工后,她除了跟过一个海鲜团外,其余的很少跟团了。“现在各大平台运力都恢复了,半小时后就能送达,另外商超买东西也很便利,不用再盯着群消息苦苦守候了。”
家住徐汇的章女士则透露说,由于疫情情况仍有变化,所以小区的团购活动一直没有断过,甚至比以前更频繁,有十几个团。“用的从餐巾纸到卫生巾,吃的有时鲜货、六月黄咸蟹、饮料甜品酒等,只要市场上有卖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团,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更有接地气的生活用品刮痧板等,还有生活类服务比如一周一次擦皮鞋、磨剪刀菜刀等。”
>>>专家
疫情防控常态化后,团长回归微商本质
早在6月1日复工后,财大电子商务研究中心主任劳帼龄就将团购群的消息设成了免打扰。谁知7月8日她所居住的小区突然被封控。第二天,团购群又开始活跃起来,2斤十几块的鸡毛菜又出现了。随之而来的是外界的各种谣言,叮咚盒马运力又匮乏了,团长又上岗了,等等。
对于团长这个词,劳帼龄有自己的解读。在她心目中,上海团长是特殊情况下志愿者的代名词。比如配药团长、运货团长等,才是真正的团长。但随着复工复产,如今的团长不应再顶着当初的“光环”,因为所做的其实就是微商的工作。
“疫情常态化情况下,团长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商业行为。一些高价团因为不符合商业逻辑,下游消费者得不了什么利,未来是难以为继的。”
她介绍说,疫情期间,有的团长是完完全全带着公益心开团的,有的专业团长则带了私心,赚得盆满钵满。对于一部分黑心团长必须要谴责,至于其他,特殊情况下也就翻篇吧。
劳主任解释说,约莫从2018年开始,到2020年社区团购兴起,除了以十荟团、同程生活、兴盛优选为代表的“老三团”,众多互联网巨头也纷纷入局,美团有“美团优选”、阿里有“淘菜菜”、京东有“京喜拼拼”、拼多多有“多多买菜”、滴滴有“橙心优选”等。它的商业逻辑是比如起订量达到几百几千,就可以和供应商要到比较低廉的价格。而今年4月份崛起的团长,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撇开当时的志愿者团长,若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团长,无论视作旧职业还是新职业,有些问题必须提醒,比如注意层级、莫涉及传销。此外还有作为经营行为,一定要有纳税意识。
劳帼龄认为,各供应商包括农业基地不能因为封控中看到的特殊情况,就觉得供应商+团长的模式可以长久维系下去。恢复正常后,没有了保供证,不可能再开着大卡车,一家一户地送物资。如果涉及生鲜,团长们也没有生鲜专营证。毕竟4-5月间的社区团购属于所有专业服务全部停摆后的非正常商业行为。
对于现在还较为活跃的团长,她觉得也是个人选择的结果,有的团长基于社群基础有较为广阔的人脉,这份职业是可以继续下去的。但必须分清“公益”和“生意”,因为但凡团长开团,每一单销售都有赚佣金。可能消费者觉得社区团购的东西便宜,有的可能是临期食品,也有可能是绕过了中间渠道。但值得一提的是,跳过渠道,看似价格便宜了,消费者得到的承诺和服务也相应削减了。
她提醒道,以绿杨邨为例,遇到团长加价的事件不得不跳出来。否则万一出问题,侵害的可能就是品牌方,一方面加价也严重扰乱了市场。
>>>消保委
高复购的快消品牌是可持续的
上海市消保委副秘书长唐健盛认为,每个人理解的社区团购不一样。其实疫情封控期间,大量的还是品牌方发起的团购。比如4月3日至4月9日由消保委牵头做了七天团购,每天官方微信公众号的单条阅读量达到200多万,7天服务了70多万个家庭。
“其实早在去年我们就发现,团购要符合两大特点,一是基于线上社交,低成本高效率链接到很多人,基于位置的销售。为何疫情中的社区团购很成功,就是有很多大品牌加入了团购大潮。”唐健盛介绍说。
“只有一种情况是可以实现社区团购常态化的,即大众认可的品牌,价格相对透明,质量也有保障。”劳帼龄认为,这种模式相当于是品牌商的直销渠道。比如有的品牌的团长可能就是某店店长,一旦有相应的活动,就会在群里提醒大家。
和劳帼龄一样,唐健盛认为,品牌方主动推出的社区团购是可持续的。一些高复购的快消品,如果通过电商走,流量费可能要占到25%以上,而社区团购可以降低成本。未来,不仅可以依靠团长实现团购,也可以通过小程序、企业微信等参团。
“其实,团长未必是邻居,可以是品牌方的公司内部员工,起到联系顾客的作用。如果消费者仅仅买品牌产品的话,总感觉和该品牌是有距离的。但如果碰到问题的时候,找团长,这一角色相当于客服,可以协调群里的顾客需求。”他指出,未来高复购的品牌可以直接面对消费者。团购的发起方一定是品牌,而非团长。消费者在参团的时候,可以查看是否是官方小程序、公众号发出来的团购海报。
事实上,在疫情期间,因为利用好了这一通路,不少品牌打开了市场。比如某品牌牛奶,通过团购销售量是去年同期的10倍,创建了非常有价值的商业新通路。而上海的一款非遗米糕,原来主要开设在五星级酒店,通路效率很低,成本很高。如果涉及电商还要一个个叫快递,但现在采取了集约化的团购方式,15个小区一路开过去送到位。还有一家做活鱼的供应商,原来在生鲜平台上售卖的时候,环节较多,损耗较大,现在商家能明确知道明天销售多少条鱼。消费者得到实惠,海鲜又新鲜。还有一个做高端牛奶的品牌此前没有做很多推广,一下覆盖了上海的7000多个小区。
唐健盛分析说,但如果是团长自己找来的货源,很难辨别货物的真假,订单还没有保证,有可能发生被取消的情况,对消费者来说存在一定风险,消费者权益无法得到保障。
“再说报酬,如果未来品牌直接面对消费者直销的话,团长相当于组织者、联络员,当然可以获得报酬。”唐健盛认为,社区团购的特色是比商超要离家近,群里总有人艾特你,被提醒产生需求。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