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从美丽相遇到彼此成就——读杨海蒂《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
2022-08-28 生活

水月人

2021年10月,我国正式设立三江源、大熊猫、东北虎豹、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五个首批国家公园。中国林业出版社的“自然书馆·中国国家公园丛书”同步推出。这既是读者之福,可将名山大川、飞瀑古木、珍禽奇兽等收于手掌之间;又是作家之幸,方兴未艾的自然生态文学样态,可把他们的脚步引向生机盎然的蹊径,进而在笔端泌出别样的灵性与风情。

上述丛书中的一册——杨海蒂著《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或可作为自然生态文学的生动范本。

海南是海蒂青年时代生活了数年的第二故乡。一个人和一座岛,从不期然的相遇到斗转星移的相守,再到相隔千里时心心念念的羁绊,使她们之间不可能像孺子原乡那样,一方是子集一方是超集,而是互有交集又共同构成更为宏阔的并集。彼此的距离,就变得近亦远、远亦近,远近适宜。海蒂对热土之奇的耙梳,不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宿命般的理还乱,而是丝丝分明根根发亮;她对热土之美的讴歌,汹涌但不泛滥,不会用力过猛喊痛嗓子,而是张弛有度婉转多情。由这样的文字引领,读者“闯入”海南热带雨林而不至迷失,美景扑面而来也能从容应接。固然,《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会被游客拿来当作“用快游的时间达到慢游的效果”的一本行前攻略,它更能在寻常日子的缝隙里,为覆盖了游客的更多读者,辟出人与自然对话的诗意空间。

海蒂在颇为漫长的时间跨度里对海南热带雨林的一次次接近与亲近,让她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描述这方热土,譬如导游式的、沉浸式的、科考式的、寻访式的、探险式的、“文化苦旅”式的……不少作家,越熟悉写作对象就越爱把自己“摆进去”,着意强调作家视角、倾泻作家灵思,仿佛所有的文字因“我”而生气勃勃,仿佛这样的文字更能折服读者。海蒂却把自身最大限度边缘化:将“我”化身为舞台边界之外拉启幕布的一双手,让热带雨林景观高光呈现;或将“我”化身为长镜头的摇臂,使上一帧镜头流畅转换为下一帧镜头。你全然被景观、被镜头所吸引,几乎就要忽略手或摇臂的存在。

要不是站在同为文字工作者的角度解析《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一书,我是不会注意到海蒂此次写作的自我边缘化的。在数千字至上万字不等的每一章节中,人物的活动只是几笔带过:海蒂和文友在尖峰岭露营、饮酒、燃起篝火;海蒂携先生把度假之旅选在吊罗山;一则《研究显示老板展示权威的行为酷似猴子》的昔日剪报引出猕猴岭的魔性猕猴;去七仙岭是为了泡温泉;鹦哥岭于数年前启动高峰村的整体搬迁;驴友们在五指山攀岩、越野、漂流……全书八个章节中,唯有“霸王岭”和“黎母山”两个章节是例外。

更准确些说,这种“例外”是走向了两极:“霸王岭”中,阿刚阿霞兄妹和“我”在字里行间异常活跃;而在“黎母山”中,“我”几乎消失不见。虽然两极但并不违和,因为文中的精到解释让读者豁然有悟:黎族同胞阿刚阿霞是“森林之子”“把大自然穿在了身上”“与大自然和谐共生”“保持着与大自然的沟通能力”,为阿刚阿霞不惜笔墨,不就等于在写意山林!而黎母山是神山、圣山,自带光环自带磁场,哪里还需要作家的特意引领呢?海蒂在此篇收尾处巧妙借用了法国作家加缪对北非奥兰的颂扬:“这个欢快又务实的小城,从此以后,就不再需要作家了,它在等待着游客。”给她自己在“黎母山”的几近隐身给出了最美丽的理由。

所以说,人物在《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的“显”或“隐”,只是为了更好凸显自然生态文学的主体,主体是自然、生态而非人类。人类只是大自然的一个物种、生态链的一个环节罢了。自然与生态最终教给人类的智慧是敬畏它们、尊重它们、顺应它们、保护它们。但谁说这又不是最初的智慧呢?人类迷失过,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最终才又回归最初的智慧。

海蒂深具这样的智慧,这也是一种自省能力和慈悲情怀。这样的文字往往能折射最朴实但又最深刻的哲理,比如“鹦哥岭”这篇里描写蟒蛇的那一句:“我很羡慕蟒蛇的佛系生活,它一年四季吃饱就睡,直到需要再进食才肯醒来,想想我们人类,终日辛劳所为何来,攒下的财富其实绝大部分并无必要。”这是否会让读者有所触动,叩问初心,重新思考忙忙碌碌的意义,重新审视积累的“财富”?

这句话背后是海蒂的人生选择。她享有靠脸吃饭的天赋美貌:身姿袅娜、颈项颀长、明眸流转,能让人联想到走兽中的鹿或飞禽中的鹤,事实上她确曾是聚光灯下的舞者和演员,确曾手捧金饭碗坐拥荣华。她自嘲“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舞台可弃荣华可抛,始终怀揣并视若珍宝的是物质膨胀的年代里被认为无用的文学。文学有毒,可以锻造堪称奇葩的审美观,比如当陋室的水管爆裂,她看到的是一条微型瀑布;当欠下一屁股文债,她还会自虐般给自己加码,形容有点憔悴,内心有点欢喜,给自己默念一句“除却生死无大事”,便能修炼成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之躯。溺在文学里,这就是她的初心,她才没功夫苦啊乐啊地去矫情呢!

在文学的天地间,她是个死心眼的码字匠,文学便馈赠她以大自由大满足;在自然的天地间,人类若甘守伊甸园,自然便许它千秋万代地繁衍生息。海蒂把自己和文学的关系,投影到《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便是里面的“我”与那片热土的关系,“我”自甘边缘却守住了本分。

边缘不等于被无视,海蒂有她掩不住的光芒。“古书记载、名人诗句、传说掌故、当地俚语、时尚新词,旁征博引,信手拈来,跳动在绿色的文字行列里,鲜活、诙谐、丰厚、唯美……”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作家张世奇对《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不吝赞美之词。

对古今中外素材的自由驾驭,诚然显示了海蒂作为作家的深厚功力;但我还看到了她艺术的一面和野性的一面。用交响乐的不同乐章来结构全书的章节,除了这最显眼的艺术表达之外,她在描写流浪猴时引用了一句Beyond《海阔天空》中的歌词“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又在描写绿洲牛岭时提到在西南交大念书时想转学四川音乐学院的弟弟为之创作并演唱了歌曲《海韵天堂》,还在描写黎族、苗族时介绍了《雨打芭蕉》等民歌和唎咧等民族乐器……海蒂竟然把交响乐、摇滚、民歌、创作、器乐等一一打通了!

她野性的一面,仅能在文中找出只言片语来佐证,比如“以前观赏美国敢死队勇闯南美雨林的枪战片时,我就对原始神秘的热带雨林充满了向往”,比如“修炼‘吸功大法’和‘金刚不坏神功’的天池怪侠,是金大侠笔下横扫武林的角色”,比如“在兽类中,我最喜欢明星物种兼旗舰物种:豹……一提到它们,我都有点小激动”……这就够了,足以把海蒂的野性与飒爽给勾勒出来了。

于是,尽管海蒂是内敛的、自我边缘的,但她的艺术才情和野性却侧漏了,这与张扬着野性之美的热带雨林,与跃动着“天堂海韵”的海角天涯,因气质的完全吻合而达到了共鸣、共振。海蒂与《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亦从美丽相遇变成了彼此成就。

(《这方热土:海南热带雨林》,杨海蒂著。杨海蒂:著有文学和影视作品多部,曾获丰子恺散文奖、丝路散文奖、北京文学奖、全国报告文学优秀作品征文一等奖、中国·大河双年度诗歌奖等。)

水月人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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