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

我算是认真读完了王家民的《商山四皓》，读完以后有震撼之感，我觉得这是一部奇书，也是我们文学陕军中继《大秦帝国》之后，又一部历史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为什么说是一部奇书呢？我大概从这么几个方面来认识。

第一个方面，它是文学、历史、哲学三个高峰的一个聚合。这个怎么理解呢？从文学来讲，我们中国有从《左传》《史记》一路下来的用故事讲历史的传统，王家民先生加入到了这样一个传统中，这个传统到目前为止，以《史记》为标志，是我们中国叙事里面的最高传统。

第二个方面，从历史来讲，小说选材于秦代和汉初这个阶段，这个阶段是我们民族走向大一统的一个阶段，也是我们思想文化界最有建树的一个阶段。四皓大家都看了，他们是荀子的弟子，是我们百家思想诞生的一个阶段，四皓既是百家思想的参与者、创造者，也是传播者、传承者，所以这段时间的历史，用孙皓晖先生的话讲，是我们历史里的高原时期。王家民对这段历史的考究，我前边还在电话上向他讨教，我问他的资源的主要来源，他说一个是《史记》《汉书》对四皓的记载，再一个就是民间传说。我还问有没有查阅地方志，总之他从各个渠道把这段历史吃的很透。

我们无论是长篇小说，还是影视剧，对历史的叙述有一个原则，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大事不虚就是说，这部小说里面所写的重要历史事件、重要的历史人物都有史实依据，而且经过严格的考据，这是它不虚的一面。那么小事不拘的一面，就是它的情节、细节，充分发挥了一个作家、一个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虚构的幅度非常之大，也是它作为文学的一面。我们中国的文学和历史始终是分不清楚，早期的话，很多文学作品是忠实记述历史的。

《商山四皓》本身就记载着诸子百家争鸣时期的思想家们的故事，这里面我们看的很清楚，对儒家的思想、道家的思想、法家的思想都有深研，而且不是到了烂熟于心的程度的话，这个东西是写不出来的。所以那个阶段，我们国家的哲学应该是一个高峰阶段，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在阐释那个时代哲学和思想文化，有人调侃咱们中国的知识分子，不是“六经”注我，就是我注“六经”，其实就是“六经”的时代，所以它是哲学的一个高峰，是文史哲的三个高峰的一个聚合。

我们仅就这一点，这部书的难度系数非常之大，无论是文、是史还是哲，没有一定的高深的修养是难以完成的，这个咱们的感受可能都一样。另外一点是，王家民先生他写的是古代的士人，就是古代的知识分子，而他自己是当代的士人，那么这部书呢，其实就是当代士人和古代士人的跨时空对话，就是拿当代人的感知去重新阐释我们的先贤、贤哲。

第三个方面，我觉得这部书它把我们中国传统士人的精神的最高境界写了出来，这个境界是什么呢？首先是它的超越性，它超越了世俗的功名利禄，超越了权力，超越了荣华富贵，甚至超越了自己，我们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的确是有这种超越精神的，从孔子的著述《论语》里面，我们看得很清楚，中国古代的士人、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他心中是有天下的，有天下就是对自我的一种超越，对利害得失的一种超越。商山四皓我们看得非常清楚，他们可以归隐，他们可以罢官而去，走了就不当官了，这种精神我觉得是我们中国传统士人精神的最高境界。

另外，它作为奇书，我认为还有一点是因为，王家民先生他是一个画家，他习惯这种语言和表达，它是视觉的东西，一个画家用自己这种直觉能力和艺术想象力，以及他的表现力去从事文字的书写肯定是和一般文字是不一样的。我们能感觉到，这部书给我们视觉、听觉的冲击到了一种汪洋恣肆的程度，让我们招架不住的程度。用汪洋恣肆这四个字，可以准确表达我对它的感受。这种汪洋恣肆的东西是什么呢？其实就是直觉的东西。他写每一个细节、每一段情节全是用画面、用现场感、用动感写出来的，因为我们一般的作家基于这种概念和逻辑的叙事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讲，它是一部奇书。

还有一个附加值，《商山四皓》是继《大秦帝国》之后的又一部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因为它和《大秦帝国》的选材很接近。《大秦帝国》里面有商鞅的命运，这是商鞅之后的四皓，这都是在秦代那个阶段，选材上很接近。第二，这两个小说的历史观很接近，而且都对历史上“苦秦已久”这种控诉有所反驳。

这部书对商山、商州文化的发掘，意义非常重大，商州经过贾平凹老师的书写，已经是世界著名的文学意象，它和沈从文的湘西、汪曾祺的高邮并置的非常著名的意象。家民先生的《商山四皓》给商州这个概念注入了历史文化，这一点也是巨大的进步和拓展。这部小说的出现，对我们文学陕军是一个“扩军”，特别是陕军中的商州作家群，真的是让人很佩服。我们陕西有四位作家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商州有两位。现在，我们看到又一位商州作家，他是一个画家，用自己的毛笔换成钢笔，从文字的形式换成文字的内容的这种书写，又扩展了一位商州籍的作家。

另外，还想提点建议，这部书尽管它写的是历史人物、写的是历史故事，也延续了中古的叙事传统。但它一定是当代人写的现代小说，不应该是一部古书，但是这本书的包装像古书、像旧小说，偏了，如果再一次出版的话，类似古诗的名称一定不该有，一出现，就成了章回体小说的感觉了，尽管不是章回体，你的感觉已经把它塑造成了旧小说了。

长篇小说《商山四皓》，王家民著，陕西人民出版社2022年10月。本版文章均根据“长篇小说《商山四皓》阅读分享座谈会”的发言整理。

王家民：西安理工大学书画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其商山四皓系列画作、商於古道画作誉满三秦，对传承优秀历史文化具有重要价值和现实意义。

本文作者李震：著名评论家，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陕西师范大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文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文化艺术领军人才首批入选者。

李震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