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电影节30周年,用光影致敬光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
2023年。6月17日晚。水晶宫般的上海大剧院内,91岁的国际著名导演山田洋次,在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颁奖舞台上,深情回忆“老大哥”谢晋导演,“我们因为电影结缘,他是一个有魅力的人。”“水晶宫”外,细雨潺潺,如诉如泣。
1993年。10月14日晚。倡议创办上影节并为之奔走几年之后,谢晋在首届上影节的闭幕颁奖仪式上,作为金爵奖评委会主席,亲手将最佳影片奖颁给了中国台湾影片《无言的山丘》导演王童,并跟他说,“你是给老百姓说故事的导演”。闭幕颁奖仪式在大光明电影院举行,旁边不远处的大剧院建设刚刚提上议事日程,整整1年之后才打下第一根桩。
再次回到2003年6月17日晚的金爵奖颁奖典礼现场。王童导演30年后再登台,和本届评委会主席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导演一起,将最佳影片的金爵奖杯,交到了日本电影《658公里、阳子的旅途》导演熊切和嘉手中,完成了一次跨越30年的接力。两部电影所讲故事,有着迥然不同的时代性,却都在不同的时空中,闪耀着人文关怀的光芒。
庄子在《知北游》中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今年是上海国际电影节创办30周年,30年虽如那冲过岁月的白马,却因为一幕一幕的光影留存,让人看到了电影的价值,以及人类文明的意义。一代代电影人,用光影赓续热爱,致敬了光阴。
◆ 专业 ◆
第25届上影节金爵盛典上,杨紫琼作为惊喜亮相的嘉宾,从打着“三十‘光’年”字样的背景屏中走出时,现场很多观众有着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错觉。三十“光”年,本届上影节的这个“主题”,引起了很多国内外媒体的关注。它是一个时空的概念,更是一个情感的概念,所以,上影节在大光明电影院举办的“三十‘光’年”展,吸引了无数影迷去打卡。
这个展,每一件展品都沉淀了诸多故事,其中,五代金爵奖杯齐聚,更是成为关注焦点——作为上海国际电影节的核心标志,金爵奖杯的变迁史,正是电影节在艺术上不断攀高的见证。
根据当时国家广电部对上海国际电影节提出的“高规格、高格调、高层次,打上海牌,打中华牌”的要求,被视为电影节象征的奖杯设计也被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准线上。时任上海国际电影节秘书处副主任的吕晓明曾介绍,熊猫、孙悟空甚至竹子,这些典型的中国符号都曾在考虑范围内,“但又都觉得不够好”;原上海国际电影节办公室主任江平、中影股份原总裁、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原副局长江平导演也回忆说,“当时因为开发浦东的关系,有人提议叫‘浦江杯’,可以宣传上海;还有人建议请申花给予支持,就叫‘申花杯’。”
但这些建议都被时任市电影局局长的吴贻弓导演否定了,“参照国际电影节的金熊奖、金狮奖、金棕榈奖,我们的电影节奖项一定要带‘金’字,突出它的含金量。这个奖既要体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又要兼具国际性,而且必须大气。”最终,吴贻弓从《诗经》中获得启发,“爵是中国特有的饮酒器,酒本身也是文化的象征,金爵寓意着用电影的美酒欢迎四海来宾,这是古老民族热情好客的象征,也是友谊和地位的象征。”当吴贻弓、张元明等人一同向市领导汇报时,获得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赞许。
金爵奖杯从造型雕刻,到最后制作出炉也不容易。“我们最初的设想是在金爵奖杯下方缠绕真的胶片,可惜胶片挂不住,而且效果不佳,最后定下了用金属制作的胶片造型底座。”
这个奖杯有内涵,更有含金量。在谢晋等一大批知名中国电影人的努力宣传下,报名参加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影片,数量和艺术水准都表现得相当惊人。最终参赛的20部影片,除了中国作品,还有来自澳大利亚、印度、日本、意大利、韩国、俄罗斯、土耳其、瑞士、荷兰和比利时等国际和地区的作品。中国台湾地区的影片《无言的山丘》捧得了历史上第一座金爵奖杯——事实上,入围的《西便制》和《无言的山丘》等作品,后来都是在影史上留名的佳作。
30年后的上影节,金爵奖杯在保持“金爵”概念精髓的前提下,已被设计大师韩秉华优化成了当下的模样,顶部爵杯简化,底座改成了“土生金”的晶石造型,更符合现代审美也更便于端拿。金爵奖杯背后的成色,更是“硬核”:竞赛单元已经发展到包括主竞赛、亚洲新人、纪录片、动画片、短片在内的5个单元,今年入围各单元的53部作品中,世界首映达36部,国际首映12部,5部为亚洲首映。
6月17日晚的颁奖典礼上,在国际影坛备受关注的纪录片《焦虑贝鲁特》不出所料拿下了金爵奖最佳纪录片,这是年轻导演扎卡里亚·贾比尔的处女作,他说:“就像我昨天去映后见面会上和上海观众所说的那样,我来之前没想到上海离我那么遥远,但此刻,上海就像我的家。感谢上影节,得到这个鼓励,我会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拍摄和制作电影,这是我一辈子都会为之奉献的事业!”
◆ 影响 ◆
一个成功的国际电影节,参赛片和展映片的质量是重要一环,明星和背后的产业效应,也同样不可或缺。如果说金爵奖的含金量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底气所在,那被誉为“亚洲第一红毯”的金爵奖金爵盛典和颁奖典礼红毯,就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人气“排面”——对行业来说,愿意把明星和活动都放在上海,这是对上海国际电影节规格和影响力最直接的认可。
在刚刚结束的本届电影节金爵奖颁奖典礼红毯上,演员黄渤成为了最忙的人。从一开始穿着啦啦队服装以《热烈》主演身份登场,到后面举着气球以《学爸》主演身份出现,再到最后换上藏着众多影片信息细节的正装,以《封神第一部》的主演亮相,三度现身的他差点让观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事实上,红毯后的颁奖典礼,他甚至还以颁奖嘉宾的身份,跟演员宋佳搭档,给胡歌和大鹏颁发了最佳男演员奖。对这份忙碌,黄渤笑着说:“忙不是最终目的,每一部电影都精彩才是目的!”忙,却又乐在其中,正是因为剧组和演员相当认可上影节的宣传效应。
如今的上海国际电影节红毯,高端大气的长长红毯区热闹非凡,尤其进入本世纪后,这条红毯上走过的国际国内明星不计其数。1993年10月份举行的第一届电影节红毯,相比之下就要“简陋”很多,从隔壁的银星酒店门口右转,走几步就到了开幕仪式所在的上海影城门口,短短100米的距离,走起来确实不太过瘾,但作为中国第一个国际电影节,所有的中国电影明星、艺术家都很重视。当时担任电影节新闻委员会主任的许朋乐回忆说:“影迷们都很兴奋,说该来的都来了。”
“该来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巩俐、张曼玉,还来了不少当时国际上知名的影星,包括索菲亚·罗兰、德博拉·拉芬等。索菲亚·罗兰出席明星见面会的盛况,让江平至今难忘,“我们的见面会只发放了有限的记者证,但当时的影迷和媒体记者空前热情,很多记者没有拿到证件,大家都挤到了影城3号门外候补,当天警察也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结果没多久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原来人太多,甚至把3号门的玻璃门都挤碎了!”
1993年首届电影节时,组委会满世界请评委的“难”,如今也已经不复存在。作为亚洲最知名的A类国际电影节,看看近年来来担任金爵奖评委会主席的电影人,就知道它的含金量了:巩俐、王家卫、汤姆·霍伯、吴宇森、丹尼·博伊尔、吕克·贝松、安德烈·萨金塞夫、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姜文、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横扫国际各大影展的电影大师库斯图里卡就曾经盛赞上海国际电影节“影响力大而且仍在不断成长”,本届评委会主席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来之前在戛纳接受媒体专访时,也表示“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我迫不及待想要在6月到上海去”。
他们在上海,找到了属于电影人的认同感。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在上影节为他举办的“金爵主席论坛”上,谈笑风生,成为上影节30周年的经典一幕——在主持人提及了他画家诗人拳击手等众多头衔时,他自嘲说:“是一个爵士乐团的鼓手,但我打得很差;我也当过拳击手,不过是业余拳击手,在拳击生涯中比赛有一半都是输的,所以我也不是好的拳击手;说到诗人,我的诗歌也发表过,只不过是在发行量很小的小刊物,真是令人不好意思,所以并不值得美誉。我所从事过的这些领域中,只有制作电影才是我真正走进大众视野的唯一的机会,能够真正将我变成一个艺术家。我很幸运,我也一直扎根在其中。”
◆ 育人 ◆
本届电影节上,亚洲新人单元颁奖典礼的一张照片,被无数媒体转载。照片中,凭借影片《漫漫长日》获得最佳男演员奖的10岁小男孩岳昊,在发表了一番颇为“成熟”的获奖感言后,刚一回到坐席,就被导演王子川一把扛到了肩膀上举起来。观众掌声笑声不断,岳昊的脸随后被剧组成员们再次轮番捏了一遍。连亚洲新人单元评委会主席阿克坦·阿布德卡雷科夫也是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台下有趣的一幕。
这也正是今年亚洲新人单元给人的感觉,年轻而又显得成熟。在此前的亚洲新人单元评委见面会上,所有的评委对今年入围影片的集体评价是:“现在的新人已经非常成熟,甚至‘不像’新人,入围作品的完成度都非常高,想法和技法都相当成熟。”
出现这样的评语,得益于上影节在30年发展历程中,不断完善的新人扶持培养体系。
2015年的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烈日灼心》成为金爵奖的大赢家。曹保平拿下了最佳导演,而邓超、郭涛、段奕宏三位男主角同时获得最佳男演员奖,成为金爵奖历史上的最大新闻之一,至今仍留在很多影迷的记忆中。
曹保平在颁奖仪式上的获奖感言,非常特别,他说:“直到今天我依然相信,故事之外、总要说点什么才是电影;由此及彼,我们同样相信,欢聚之后总要留下点什么,才是电影节。”那应该留下什么呢?在同一年,时任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互联网+”与产业升级论坛时的发言,似乎给出了答案:“电影节的本质是思想的交流、智慧的碰撞、才华的激发和人才的涌现……”
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婴儿,是没有培养人才的能力的,但在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之后,如何让电影新人不断涌现,则成为一种责无旁贷的义务。2004年,第七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在金爵奖之外,增设了亚洲新人奖。作为“金爵”之外的竞赛单元,横空出世的“亚新”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奖中奖”和“亚洲新人挖掘机”。宁浩、万马才旦、高群书,伊朗的叶塔潘那、印尼的巴瓦尼等,都是从这里开始崭露头角,而知名电影人们包括贾樟柯、田壮壮、阿彼察邦、奉俊昊、林权泽、王小帅等等,都愿意来为新人保驾护航。2017年,担任亚洲新人奖评委会主席的王小帅导演曾动情地说:“别人帮我坚持自己的路,我也想帮助新人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路。”
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30年岁月里,有过很多转折点,2014年被公认是其中重要的一个。这一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次明确提出了“亚洲、华语、新人”的办节理念。而从这样的理念出发,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始梳理自己已有的青年电影人才培养机制,并补充完善,形成了阶梯式的“青年电影人成长之路”。
如今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已形成了包括短视频、金爵短片、创投训练营、电影项目创投、亚洲新人奖(现更名为金爵奖亚洲新人竞赛单元)、SIFF YOUNG X上海青年影人扶持计划(简称Y计划)、金爵奖在内的“6+1”级阶梯型人才培育体系。
这样的体系,让马来西亚知名导演陈翠梅,在着手新作品时,都愿意来到这个体系内找投资、找伯乐。她说,在上海她能保持电影人的纯粹,“做新人,是电影人最好的状态”。
◆ 节日 ◆
上海国际电影节,一直是一场城市的光影盛宴,一个影迷的狂欢节日。今年的上影节开票后,又一次刷新了历史:1个小时就卖出了超30万张票。上影节官方微信公众号上一条关于本届电影节的开票新闻,则成了影迷们的“许愿池”,阅读量迅速突破10万+,成为本届上影节的一个佳话。
1993年的首届电影节,共有全球33个国家和地区的167部影片报名参赛参展,作为初创电影节,这样的规模实属罕见。8天的电影节,按照国际制片人协会的规定和限制,这些电影在全市8家展映影院,一共放映了574场,此外,还组织了“上海电影回顾展”“谢晋电影精选”“美国导演奥利弗·斯通电影作品展”“日本导演大岛渚电影特映”“巴西制片人L·C·巴雷托电影”和“张艺谋电影一瞥”六个专题展,共吸引了约20万人次观众观看。
当年,国泰电影院还做过统计,展映影片上座率很高,尤其像《刺杀肯尼迪》《情窦初开》《热线电话》《莎瑞菲那》等片场场爆满。而国产片如《大红灯笼高高挂》《林则徐》《凤凰琴》等也深受外国来宾欢迎。
如果说1993年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举办时,因为国内还没有怎么开始进口电影,观众们看到电影节的展映片“如同出国一样”,热情尚可理解,那现在全国观众都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开票时,蹲守在手机或者电脑前抢票,更像是一种影迷的仪式感,更是像“过节”——从10月份调整到6月举行之后,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总是碰上梅雨季,但影迷们冒着雨穿梭在全市的各大影院“赶场子”,仍觉得幸福。他们还能在影城电梯里碰到各个原本在电视或网上才能见到的著名电影人,经常能要到签名。
这样的进步,资深影迷梅海星是个见证。从1993年第一届电影节开始,至今他从未漏掉任何一届。他收藏的第一届开幕纪念封、纪念邮票、报纸头版头条,见证着当年一位普通上海市民迎接电影盛宴的兴奋和骄傲;迄今为止已举办的25届电影节,从第一届“还没印上海国际电影节字样”的票根开始,他每一届的票根都不缺,堪称一部电影票的进化史;从当年简单的《参赛参展影片排片表》到如今精美的《市民观影手册》,他更是通过这份“影迷必备”,感受着电影节30年的高速发展。
这些藏品,梅海星先生整理进了收藏册中,从电影节创办之初的几届放一本,到后来每届做一本,他一共做了厚厚的15本!“封印”在其中的30年光阴,寄托了一位资深影迷的光影感情,也成就了一部影迷心中的电影节编年史。
曾有影人用诗一般的语言说:“电影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梦,它包罗万象、五花八门、绚丽多彩、应有尽有。它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拒绝任何人,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亲近它、喜欢它,从它那里获得应有的快乐,它也会毫不吝啬地告诉你,世界曾经、或者可能是这样的,人生应该或者不必是那样的,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电影。”
而给万千观众和电影人打造一个包罗万象的电影梦,不也正是30周岁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从未忘却的初心?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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