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条24小时热线开通11年,已接听来电70万个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她那么爱笑,为什么还会得抑郁症?7月5日,离世歌手李玟患上抑郁症轻生的消息让众多网友唏嘘不已。
这样的新闻也让希望24热线志愿服务中心(简称希望24热线)的上海总部执行长李群英扼腕痛惜:“如果她知道我们这条热线的话,我们一定可以劝阻她不要结束生命。”
希望24热线是一条由志愿者管理志愿者、专业志愿者服务、完全无偿免费咨询的7×24小时生命危机干预热线。自2012年12月在上海开线以来,目前全国有24个城市成立了生命教育与危机干预中心,有近千余志愿者先后成为守护生命的爱心大使。
截至2022年12月底,该热线接听来电70多万通。尽管如此,因为志愿者人手有限,还是有高达50%的热线无法被接听到,李群英呼吁:“我们亟需更多的志愿者。”
■ 来电者里青少年占大头,尽力让他们放弃轻生念头 ■
“已经整整10年了。”从2013年,李群英加入这条热线迄今,已经过去了10年,期间有无数的小伙伴离开,又有更多新人加入了进来。
10年前,当时还是新人的李群英第一次值班就接到一个自杀个案,彼时她的带教老师怀孕了,夜深人静之际她需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如此急迫的案例不免有些忐忑,她在QQ群里救助接线团长后,立即在文件夹里搜索高危个案记录表,得知这是一个循环个案。
此时此刻的李群英十分担心,怕自己万一没能力劝阻这位来电者会心生内疚。“不能看着一条生命在我手上消失了。”她又求助于心理督导,吐露说“怀疑自己不太适合当接线员”。
热线的第一任接线团长是一名盲人接线员,他对李群英说,“当你走进接线室,开展志愿者工作,用技术、能力去挽救来电者,最终对方还是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还是尊重对方的选择。”这样的话让李群英释然了。
截至2022年12月,11年里,仅上海接线中心就接听来电56408个。让她感到欣慰的是,热线自开通以来,迄今没有一例案例是来电者在接线当下选择轻生的。
从2014年起,全国24个城市都陆续开通了接线室。这条热线转型成为全国热线。
这几年,李群英明显觉得来电者中学生数量占了大头。她揣测,这是因为学生族很容易在互联网平台上搜到热线。“这些年,上海不少高校、医院也把我们的‘400-161-9995’电话当成24小时自杀干预热线放在了官网上。”
尽管有不少学生打来电话自称“不想活了”,但通过专业的技术分析,志愿者能短时间内评估对方只是因为不开心想吐槽,还是真的有自杀倾向。李群英曾接到过有一个12岁的小学生,和妈妈产生冲突后,一边爬山一边打电话,说自己马上到山顶了。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学生走下了山,和家人进行了和解。
还有位研究生和自己的导师有了不伦之恋,一度陷入抑郁情绪,打来电话时正在割腕。在接到电话时,李群英劝导对方包扎伤口,放弃自杀行为。“那次咨询来回通了六七次电话,一开始没说两句对方就挂了,我识别出是高危个案,立即回拨过去,觉察到对方正在割腕。对于这样的高危急迫个案,我们要求每2小时回拨一次,重度个案是4小时回拨一次,直到状况变为中度。结束咨询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她答应明天早上去探望妈妈。到早上8点的时候,我值班下线后看到来电显示,这位来电者已经转交给下一班的老师,我才松了一口气,一场危机终于过去了。”
胡艳艳(化名)是热线的排班团长,她透露说,近年来,来电者的年龄出现了低龄化的趋势,有十几岁的孩子因为学业、家庭关系(父母吵架、离婚等)而萌生轻生念头的,也有学生因为患有抑郁症痛苦不已的。
她接触到的个案中,有一位患抑郁症三年,坚持吃药,但在应付考试时压力陡增,抑郁症复发的学生。“当时他来电的时候已经在烧炭了,我有点紧张,觉得既然他能打电话过来,是向外界释放求助信号。我劝导对方先把窗户打开,把炭端出去。再疏导对方的情绪。”
胡艳艳的一席话像一束光,让男生暂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很多人对抑郁症还是有误解,觉得去旅游聚会一下就放宽心了,如果这样能好就不是抑郁症了,只是抑郁情绪。如果患病严重还是要遵医嘱吃药。”在胡艳艳看来,抑郁症在心理学行业里并不是绝症,是可以治疗好的。在陷入不可自拔的情绪的时候,受病痛折磨的人需要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陪伴他(她)扛过去。
■ 分文不取还要倒贴钱,志愿者为爱发电 ■
李群英告诉记者,陷入抑郁情绪的来电者,会在困境中不停地冒出自杀行为和想法。和生命打交道这件事,绝非一个人单打独斗能完成的。“一条热线需要全国那么多志愿者在线支持,如果只是个人心理咨询,遇到自杀案例可能会觉得很棘手,如果只是一对一咨询,不可能陪伴一个人长达一个月一年甚至好几年。”
从开通之初,热线就秉持了纯公益的理念,迄今对来电者分文不取。志愿者许老师是上海总部最年长的志愿者,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他于2014年参加了志愿者培训,9年来一直坚持“4白1夜”(每个月坚持值4个白班,1个大夜班)。
志愿者群体来自各行各业,有律师、公职人员、教师、HR、医生、心理咨询师、企业高管、职场白领等。他们无任何报酬,利用闲暇休息时间,自掏腰包做志愿服务,有些志愿者甚至利用周末、假期休息时间带着行李从常熟、苏州、昆山,无锡、宁波、常州等周边城市来上海接线。比如在疫情前,常熟某精神科医院医生、上海接线团团长谢老师每两个周末一定会带着行李,开车从常熟到上海接线室接线,每来一次都是连续2天排班接线,并组织周末志愿者沙龙学习。饿了点外卖,累了就躺在接线室那张60公分宽的小床上小憩。
无锡志愿者袁老师无意中得知这条热线后,便在2017年参加了志愿者培训,但是因为无锡目前还没有希望热线团队,而袁老师的工作经常要往来上海出差,因此只要到上海出差,一定会安排时间来接线,一般都是接大夜班,因为白天还要跑客户。
希望热线全国接线团团长,希望热线昆山执行长朱老师从2012年至今坚守在志愿者岗位上,2020年因疫情原因来不了上海,便携同昆山其他几位志愿者伙伴,共同成立了昆山希望热线志愿者团队,并在当地设立了接线室。
因为经费的短缺,上海希望热线的接线室辗转多个地方,从最初的地下室到现在狭小的接线室。
每一次搬家执行长李群英都要费尽苦心。因为是24小时的热线,所以要考虑志愿者晚上出行要方便,接线室不能太偏僻,要靠近地铁站,周围环境还要安全。
有一年接线室搬到徐汇区的一栋老旧楼里,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头,有一次,一位女接线志愿者值大夜班时,半夜12点想上厕所,打开门脑袋刚探出去,突然看到对门有一男子站在门口,吓得立即退了回去。后来才得知原来对门是一家游戏机店的后门。考虑到志愿者的安全性,接线室在这栋楼只呆了三个月又搬家了。
现在的接线室只有十几平米,接线工位从原来的4个缩减到2个,室内只能容下一台小冰箱、一个微波炉、一个文件柜,勉强能挤下一张休息的小床,剩下的空间只够两个人转身,环境堪称艰苦。
■ 只能接听一半的电话,志愿者人手奇缺 ■
据悉,目前希望热线设有接线团、宣讲团、小丸子剧团三大志愿者团队。其中,珍爱生命宣讲近300场,进入校园小丸子剧团演出近百场。挽救了成百上千有自杀企图的高危者;为抑郁症患者和家属提供了相关心理知识普及,心理疏导和危机干预;走进校园为广大家长、学生、老师提供了一个生命教育、心理疏导的平台。
在开通热线的11年时间里,上海希望24热线培养了一大批生命教育、心理咨询、心理危机干预、灾后危机干预人才。其中接线员培训近1000名(均为国家认证的心理咨询师),宣讲员培训400名,小丸子剧团演员100名,获得国家职业资格培训鉴定实验基地颁发的心理危机干预实操证书人员80名。
但面对庞大的咨询量,这样的人手显然不够。“这11年来,我们的电话量越来越多,培训的志愿者也会陆续流失,很多电话接不上,因为坐席不满,每天来电能接起的电话量只有50%多。”李群英告诉记者,他们每半年就会对志愿者群进行梳理,超过半年没有服务的志愿者会暂时移出,目前在线仍服务的全国志愿者是435人,其中,上海的人数约50人。”
李群英透露说,2017年之前,接线员必须持有二、三级心理咨询师证书,才有资格报名,并参加希望热线举办的志愿者培训,通过实习见习之后,才能正式成为接线员。2017—2019年,取消了必须持有心理咨询师证书的硬性条件,报名做志愿者要求有心理学基础,有系统培训经历。参加职前培训,参加教学实习后,才能正式上岗。2019年之后,因心理咨询师考证取消,如果没有以上两项,可以参加《心理危机干预实操技术》系列培训,也可以申请成为接线员。“不过现在,因心理咨询师持证者数量减少了,只能降低门槛,部分有爱心的、对心理危机干预感兴趣的也可以参加培训。来听课的学员很多,有的是心理系的学生,有的是心理学爱好者,但想要上岗成为志愿者没那么简单,需要持续参加内部督导课,不断成长才能留下来,这些年我们的志愿者流失速度增加。”
“我们的理想合作模式是和高校心理系、医院精神科合作,组建行业联盟共同担起这份守护生命的事业。”李群英告诉记者,考虑到学生群体、抑郁症群体增多,他们还对400电话做了分类,比如“学生热线请拨1,抑郁热线请拨2,生命热线请拨3”等,针对不同类型来电者进行针对性的干预。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编辑:陆天逸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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