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探源|以存世甲骨管窥商代人类生活线索
2024-02-19 上海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昕璐/文 施培琦/图

玄妙奇诡的甲骨文字如何考释?破译一个甲骨文最高可以获奖10万元的“悬赏令”引发各界高度关注。今年1月11日,第二批甲骨文释读优秀成果获奖名单公布。加之最近“博物汉字”制作发布的甲骨文短视频等火出圈,让一闪一闪“变精灵”的甲骨文走入了更多公众的视野。

一片甲骨惊天下,千年汉字贯古今。值此之际,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采访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蒋玉斌。蒋玉斌曾凭借对甲骨金文“蠢”字的释读拿下“甲骨文释读优秀成果奖励”一等奖,成为全国“悬赏令”的首个“一字10万”得主。

    五代学者研究识字不到三分之一    

2016年,中国文字博物馆发布通告,对破译未释甲骨文并经专家委员会鉴定通过的研究成果,单字奖励10万元。2023年,经甲骨文释读专家委员会评审,入选第二批征集甲骨文释读优秀成果的共5项。其中,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陈剑教授和谢明文副研究员分别荣获一等奖和二等奖,加上首届拿下“一字10万”的蒋玉斌研究员,让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成为目前获得甲骨文释读优秀成果奖最多的科研机构。

120多年前,甲骨文重见于世,以成熟的文字系统勾勒出三千年前中国上古社会的生活风貌,确证了一个真实可循的商王朝,被誉为“一片甲骨惊天下”。

习近平总书记在致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的贺信中指出,“甲骨文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统,是汉字的源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事实上,释读甲骨文,一方面可以更好地了解汉字的过去,勾勒汉字的历史发展进程;另一方面可以解读甲骨文所负载的传统文化信息,并进一步发掘其中的历史思想和文化价值。

然而,跨越千年时空,要想做到对一个古文字的“完全考释”,是极难的事情。蒋玉斌介绍,自从1899年王懿荣发现甲骨文以来,学者探查到存世的商周甲骨在16万片以上,这是后人管窥商代人类生活的线索,也是学者追溯中华千年文明的拼图。这些甲骨,已发表的8万多片,上面共发现不重复的单字近4000个。

迄今,已有五代学者前仆后继不断地进行研究,识字大约是1160个,不到三分之一,仍有2000多字有待破解,但大多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了,面临着既复杂又不成文的破译阻碍。“比如,一个‘酉’旁加几个斜点,这个字在甲骨文中出现次数达2000多次,虽然学者对它的用法、可能的读音有所了解,但一直未有确释。”蒋玉斌说。

    破译古文字为汉字发展寻到源头    

在学术界,破译古文字通常被称为“考释”或“释读”,就是把那些不认识的文字认出来,把读不懂的文句读通。这是古文字学中最基础却也是最具难度的工作。

陈寅恪先生曾说过“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学界曾有“释出一字,好比发现一颗新的行星”的比拟。已故学者李学勤先生也说过:“古文字学的基础工作仍应以释字为首位,字不能释读,很难谈到其他研究。”

考释出来,可为汉字的发展寻找到源头。也因此,甲骨文考释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不能以这个字是否常用、字频大小来衡量,而是希望每一个字都能被考释出来。

了解一个汉字,要从“形、音、义、用”四个维度进行。形音义三者易理解,“用”则是指一个字的职能,在具体使用时又可能有不同的用法、意义。不少甲骨文字,只可见字形,但不清楚其构造,不了解确切的音、义、用。学者要做的工作,就是全面搜集并分析已知信息,为考释创造条件。

回顾考释过程,打通关节的关键证据往往较隐秘,细致观察、周密分析必不可少,甚至需要一些机缘才能发现。甲骨文考释难,也主要难在这里。蒋玉斌认为,如果一个甲骨文字的“形、音、义、用”全都清楚了,就可说它已被完全考释出来了。

“殷墟卜辞数见用在作乱方国名称前的一字,旧无确释。根据细致的字形对比,该字可确认为‘屯’,主要用为蠢动之‘蠢’。”……获“一字10万”的悬赏时,蒋玉斌撰写的论文《释甲骨金文的“蠢”——兼论相关问题》,就是从形、音、义多个角度对甲骨金文的“蠢”字第一次做出了完整的解释。

蒋玉斌介绍,商周时期有一些动乱、不安分的方国,需要通过征伐加以平定。“比如动乱的夷方,就叫‘蠢夷方’;动乱的盂方,就叫‘蠢盂方’。这样释读了甲骨文‘蠢’,顺势也就解决了西周金文的‘蠢’,像‘蠢淮夷’‘蠢猃狁’,这些都是先动乱、后被征讨的方国部族。”

“‘蠢’本来就有‘动’的意思,古代把一些动乱、不安分的方国部族称作‘蠢邦’等。‘蠢’带有贬斥的意味,现在大家所常用的‘愚蠢’‘笨拙’等意义其实是后来发展出来的。”蒋玉斌用这样的解释方法,成功读懂了有关的甲骨文句,同时,还进一步考释了西周金文和传抄古文中的相关形体,打通了之前因为“蠢”字释读受阻而形成的理解障碍,解决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并提高这些反映王朝与方国部族关系的材料的利用效率。一系列的释读,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环环相扣,相互验证。

    甲骨文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新资料    

甲骨文和铸刻在青铜器上的金文同属一个文字系统,都是早期汉字,但由于使用场景、书写工具和书写载体等因素而各具特点。甲骨文是目前人们能看到的最早的成体系、大规模的汉字资料,出现于甲骨占卜这一特殊情境,就载体而言,大多是刻在坚硬甲骨上。

蒋玉斌说,从研究来看,甲骨文占卜事项众多,内容非常丰富,例如战争的过程和结果、奴隶的管制和逃亡、天气对农事活动的影响、商王对贵族的委派、天文现象的吉凶,以及生育是否顺遂、疾病能否痊愈、田猎有无收获等。

古书中关于商代的确切记载十分有限,可以说,甲骨文的这些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新资料,弥足珍贵。如在甲骨上发现了“星率西”(星星一律向西)字句,这是中国最早的流星雨记录;有些卜辞附记一旬内的天气情况,亦可看作中国最早的气象记录。

此外,甲骨文的证史作用非常重要。商朝见于司马迁《史记·殷本纪》,但在近代颇受质疑。甲骨文记载了很多商王的名号,有些名号成序列,可恢复出商王世系。王国维等学者利用这些材料,证实了《史记》所记商王世系大体可信,也纠正了其中个别错讹,证实了商王朝的真实存在,将中国的信史向前推进了数百年。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古埃及文字、两河流域楔形文字等古老文字早已断流。以甲骨文为源头的汉字得以传承下来,正是说明中华文明从未中断,与汉字相辅相成共同发展。同时,汉字本身具备一种稳定而富有张力的结构。在蒋玉斌看来,学者们以甲骨文为语料,为史料,与器物学结合,继而延伸出更为丰沛而璀璨的早期中华文明研究。

甲骨卜辞对于研究商代文字和历史的学者来说是重要的第一手资料,十分珍贵,但由于多数甲骨残缺太甚,致使其刻辞支离破碎,不便通读。甲骨缀合,正是综合利用甲骨上的各方面信息将甲骨碎片拼接起来,使原本破碎的材料变为较为完整的材料,让碎片“破镜重圆”后,成为可以利用的珍贵史料。2023年2月,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师生还共同打造了“缀玉联珠”甲骨缀合信息库,让完成缀合的甲骨释放历史文化价值阐释上的重要作用。

未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教师团队将继续深耕,各展所长,去发掘出土文献与古文字中蕴含的历史思想和文化价值,利用出土文献与古文字中的具体实例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塑造好中国形象,为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提供支撑,为增强中华文化的软实力,提升中华文化的影响力贡献力量。这也是团队共同的信念。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昕璐/文 施培琦/图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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