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春霞/文 郭容/图、视频（除署名外）

最近，不少市民经过杨树浦路、通北路口时惊喜地发现，杨树浦路南侧一幢拥有清水红砖墙外立面的建筑很是亮眼——它就是正在进行修缮的杨树浦路670号优秀历史建筑群中的大厂房。自去年2月开工以来，杨树浦路670号优秀历史建筑装修（修缮）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年有余，修缮进展情况如何？近日，本报记者跟随上海市历史建筑保护事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走进施工现场，实地了解这座历经百年沧桑的老厂房华丽变身背后的故事。

一次挑战

费时费人费力，“手搓”上海之最

杨树浦路670号优秀历史建筑装修（修缮）工程，由大厂房、废纺车间、空压站、两座仓库、大班住宅共计六栋建筑组合而成。走进施工现场，能看见六栋建筑的外立面修缮已经基本完工，室内的结构性修缮也已完毕，工人正在进行室内装修和底层路面相关施工。

“这个项目和我们之前遇到的一些项目不太一样，很大一个因素在于它的现状保留得不像大多数花园住宅、石库门等建筑那么好，所以从方案审定阶段，我们就花了大量时间。”自项目立项起，上海市历史建筑保护事务中心历史建筑保护青年团队成员杨亚平就全程跟进，说起项目的难点和进展，他如数家珍。

清水砖墙外立面是近代工业建筑的一个显著特色，怡和纱厂建筑群的清水砖正是上海近代早期建筑维多利亚风格的体现。经历史考证和研究，在该项目要修缮的6栋建筑中有5栋建筑均为清水砖墙外观。

不过，杨亚平第一次到现场时根本没有清水砖墙的影子，建筑外立面都是砂浆水泥。“在几十年的产权更替过程中，这里一直是作为工业建筑，而用砂浆水泥粉刷是过去一些年代的风格，同时也可以减少维修成本，所以后来的使用者就用砂浆水泥将原来的外立面封住了。”

这样的“粉刷墙面”，给清水砖墙修复工作带来了极大困难，因为要对建筑进行修缮，必须剥离外面的砂浆水泥，于是，如何尽可能减少剥离过程对墙体的损伤，就成了摆在修缮团队面前的一个难题。“经过多次现场查勘、方案审定、专家咨询，最终决定用‘榔头+凿子’的纯人工方式，来剥离砂浆水泥。”杨亚平坦言，这样的纯手工方式，工作量可以想见，“整个项目，光剥离砂浆水泥就耗时3个月。”

“因为都是靠人工来剥离，所以非常耗时，我们当时投入了60多个人，全部做剥离工作。”施工方上海市建筑装饰工程集团有限公司该项目的负责人于栋梁说道。

统计显示，此次项目修缮的清水砖墙面积达到了12000平方米，创下了单次修缮清水砖墙面积之最。而修缮团队和施工工人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修缮工程复原了建筑清水砖墙的外观效果，彰显了近代工业遗产的历史价值和艺术风格。其中，毗邻杨树浦路的大厂房的清水红砖墙外立面长达166米，比北京东路的益丰大楼还长43米，是目前上海现存最长的清水砖墙建筑。

两次争论

恢复原状与还原历史的抉择

由于建筑原始风貌保留不尽如人意，采用何种修复方案自然会引来不同意见的碰撞。比如1号楼厂房中原有460多个砖拱券，由于当时使用者的改造破坏，有88个砖拱券与室内楼地板一起被浇筑了钢筋混凝土过梁，严重影响立面整体效果。杨亚平介绍说，如何修复这些砖拱券以及在使用改造中已经消失的山墙和角楼，项目修缮团队中的“现状修复”派和“原状修复”派也是反复讨论。最后在市历保中心、项目团队和专家通力合作下，从“尊重历史，最大程度恢复建筑原貌”角度出发，决定不惜代价，进行“原状恢复”，以展现纱厂建筑建造初期的风采。

此外，纱厂建筑群中最具特色的传统施工工艺便是卵石墙面。由于建筑年代久远、外墙漏水、变形、人为改造以及植被侵害等原因，原有的卵石墙面缺损严重、大面积脱落，部分被粉刷覆盖，修缮难度大。项目修缮团队通过多次打样，与原墙面进行反复对比，最终找出了与原始墙面接近的卵石的“颜色配比、粒径大小和密度级配”等重要参数，为卵石墙面的修复提供了重要的技术依据。

“还有2号楼废纺车间的锯齿形屋面，当时之所以建造成这样，是因为锯齿形屋面可以通过漫反射，让当时的车间更多地用自然光采光，此次修缮过程中，项目团队也根据这一特殊情况对原来的屋面进行修缮，以及配套的成品定制。”杨亚平说。

修旧如旧并不意味着按照建筑物落成时的原貌进行刻板重建，在修复过程中，还原出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背景、故事，才是历史建筑修复工作的应有之义。

在该项目中，2号楼废纺车间和3号楼仓库的外立面由红砖青砖混砌而成，与其他清一色的清水砖墙外立面相比明显有些不协调。“这其实也是有历史背景的。”杨亚平介绍说，1949年5月上海解放，但败退的国民党仍不甘心，转而使用舰艇封锁大陆海岸线，使用飞机袭扰大陆重要城市。1950年1月，怡和纱厂遭到轰炸，当时共落下两枚炸弹，其中一枚落于仓库西北角，致使北立面约二分之一面积及西立面三跨墙面遭到破坏，北立面及东立面窗扇遭到破坏。

历史上的怡和纱厂。 受访者供图

“3号楼仓库原来都是红砖，遭受轰炸后，当时的使用者对建筑进行了修补，可能是就地取材，就出现了混砌的情况。”杨亚平说，在方案审定阶段，修缮团队反复讨论，“外立面这样（青红砖混砌）修缮完成后，争议性可能会比较大，有人会觉得像补丁一样，这边一块那边一块（不好看），但我们和专家觉得，应该尊重历史，展现出它的那段历史。”最终，在查询、考证了当时爆炸点的历史资料后，3号楼仓库以及2号楼废纺车间南段的整体青砖砌筑，都是按照当年补建的样子进行了修缮。

在杨亚平看来，这既是尊重那段历史，也增加了建筑可读性，“我们也建议使用单位，修缮完成后，在这两栋楼做一些标识牌，通过当年的历史图纸和信息等解读一下，让看到这些建筑的人们知道那段历史。”

同一个项目里的建筑，为什么3号楼仓库是按照遭受轰炸后修补的样子进行修缮，而1号楼厂房里被浇筑了钢筋混凝土过梁的88个砖拱券却是按照“原状”修复？

对此，杨亚平解释说，优秀历史建筑修缮的原则中，一般是按真实性原则、最小干预原则、可识别性原则、可逆性原则以及整体性原则，“随着城市更新的深入，现在也逐步把可持续使用的原则加进来了。”本项目中，遭受过轰炸的2号楼、3号楼，展现了那段被轰炸的历史，而这段历史是不能被遗忘的，是这个建筑可读性的很重要的一个过程，所以修缮时要把它展现出来。而1号楼厂房里那些混凝土过梁，是二十世纪90年代之后才有的新的东西，是对优秀历史建筑的一种破坏，从立面美观和整体结构上都对建筑有很大的影响，这些影响不是正面的，也没有历史的、研究的价值，展现的是纯粹被破坏的过程，所以要把这些过梁拆除，把建筑修复成原状，才能展现历史建筑本身的历史价值和建筑整体的完整性。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春霞/文 郭容/图、视频（除署名外）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