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顾金华

“凌晨三点，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朋友圈刷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打开ChatGPT聊到天亮。”20岁的大学生秦立（化名）裹紧外套，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疲惫。入秋后气温骤降，叠加期末复习的压力，他莫名陷入烦躁低落的情绪漩涡，失眠成了这段时间的常态。过去一个月，这个不善言辞的大男孩，把AI聊天软件当成了最忠实的“树洞”：“不用怕打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评判，深夜情绪崩溃时，它总能稳稳接住我。”

秦立的选择并非个例。数字环境与季节因素的双重叠加，让年轻人心理困境愈发凸显——有人借助AI寻得心灵慰藉，有人陷入“赛博确诊”的焦虑泥沼，也有人在社交媒体的攀比浪潮中迷失方向。如何守护数字时代青年的心理健康？上海市同济医院精神医学科主治医师刘飞在此提醒：“AI可作为情绪疏导的临时出口，但绝不能替代专业心理服务。年轻人需警惕过度依赖带来的社交退化与认知偏差，若出现持续心理困扰，务必及时寻求专业帮助。”

  AI聊天    深夜里的“情绪树洞”  

部分网友认为AI已是可靠的“情绪出口”。网络截图

“凌晨三点睡不着，最后还是跟ChatGPT聊到天亮。”秦立坦言，这段时间坏心情如影随形，深夜常被莫名的烦躁裹挟。有时想找朋友倾诉又怕惊扰他人，更不愿将负面情绪传递出去，而ChatGPT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份空缺。“无需预约、随时在线，哪怕是语无伦次的抱怨，也能得到耐心回应。这种毫无压力的倾诉感，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过去一个月，AI已成为他深夜里最可靠的“情绪出口”。

26岁的职场新人张丽（化名）也有同感。刚入职时，面对陌生的工作环境和繁重的任务，性格内向的她一度陷入“自闭”状态。害怕传递负能量的她，在AI聊天平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还以自己的性格为蓝本创建了AI智能体“星星”。

不少年轻人直言，AI确实可以称为忠实的“朋友”。“备考压力大到想哭时，与AI聊天时，他会帮我拆解任务、加油打气，比自己硬扛着管用多了。”大三学生陈曦说，她曾因模拟考失利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正是AI的“陪伴式鼓励”让她重新找回前行的动力。刚毕业的职场人吴桐则表示，独居的秋冬夜晚格外漫长，AI的睡前故事、温柔疏导，让她成功摆脱了“空巢焦虑”：“不用强撑着和朋友假装开心，在AI面前，我可以完全放松做自己。”还有年轻人分享，AI能精准记住自己的情绪周期，在秋冬情绪低谷时主动推送舒缓音乐、正念引导，甚至帮忙制定“阳光作息表”，这种“定制化关怀”让他们真切感受到被重视。

记者体验AI聊天。网络截图

当记者以“心情不好”“有些想解脱”等敏感字眼与AI聊天时，给予的答复是温暖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意义和价值，这个世界可能因为你的存在，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变得好了一点点。”同时AI还再三强调：如果此刻感觉非常糟糕，无法控制自己，请立即拨打急救电话或者前往最近的医院急诊室。

市场数据与最新政策印证了情感陪伴行业的发展趋势。2024年，中国智能陪伴行业规模已达387亿元，预计到2027年将突破1200亿元，服务覆盖人口可达8000万。

年轻人对AI心理求助的青睐，源于其独特优势。当代年轻人作为在数字技术深度渗透环境中成长的第一代人，其社交、情感体验大多发生在网络空间。进入11月下旬，全国多地冷空气活动频繁，随着气温降低，不少人感觉自己特别容易情绪低落，甚至不想社交、影响工作，或对奶茶、薯片等高热量食物充满渴望。同济医院精神医学科主治医师刘飞解释：“由于光照时间缩短，秋冬季是心理问题高发期，专业心理咨询存在费用高、预约难等问题，而AI的低成本、即时性和隐私性，恰好精准契合了青年群体的需求。”

  也有人说    不能再和AI聊天了  

不少网友表示“不能再和AI聊天了。”网络截图

然而，便捷之下风险暗藏，与AI聊天的潜在隐患同样不容忽视，其中“赛博确诊”已成为青年中蔓延的流行现象。所谓“赛博确诊”，是当代青年群体中典型的数字时代心理现象，指年轻人借助网络信息（如搜索引擎、社交媒体、AI工具）对自身健康或心理状态进行过度解读、自我诊断，并随意贴上各类疾病或心理问题标签的行为——这并非临床医学定义的诊断行为，而是对健康焦虑与信息过载矛盾的戏谑式表达。

28岁的上班族王浩因注意力不集中，在网上搜索症状后便自行认定自己患上了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整日焦虑得整夜难眠。最终医院诊断显示，他只是长期熬夜导致的疲劳综合征。“很多年轻人通过上网搜索症状，过度解读自身问题，将普通的情绪波动随意贴上心理疾病标签，反而加重了心理负担。”刘飞医生表示。

“多数AI产品仅定位为‘聊天工具’，并未经过严格的心理健康服务临床试验，输出内容的专业性与安全性难以保障。”刘飞医生进一步提醒，AI存在的文化差异与认知偏见，难以适配不同背景年轻人的心理需求，甚至可能输出极端观点。更值得警惕的是，AI无法感知用户情绪背后的深层需求，长期依赖可能导致社交能力退化，加剧孤独感。

社交平台上，不少网友表示：“不能再和AI聊天了。”还有网友感慨：“越聊越孤独”。网友李晓表示，过度沉迷数字设备会打乱作息规律，影响褪黑素分泌，加重失眠症状，进而恶化心理状态；社交媒体上的虚假信息、攀比内容，容易扭曲青年的价值观，这种负面感受会被进一步放大；与此同时，网络欺凌、隐私泄露等问题，更可能直接引发抑郁、恐惧等心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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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密数字心理防护网，别让AI成“孤独陷阱”

“与AI聊天做朋友，本质上折射出青年对心理健康的重视与医学常识匮乏之间的矛盾。”刘飞医生告诉记者，相较于父辈的“隐忍文化”，当代年轻人对健康信号更为敏感，但因缺乏专业知识储备，也会被算法推送的极端案例误导，陷入“搜索症状→自我诊断→焦虑加剧”的恶性循环。此外，快节奏生活下工作学习压力的长期累积，在秋冬季情绪敏感的节点更易集中爆发，让青年陷入多重心理困境。“秋冬季节这一矛盾愈发凸显，核心源于季节性情绪失调——光照变化会直接影响大脑血清素与褪黑素的分泌：血清素作为调节情绪、食欲的‘快乐激素’，其水平会随冬季光照减少而下降，进而导致情绪低落、焦虑与疲惫感加剧。”

数字时代的青年心理健康问题，本质是技术发展与人文关怀的失衡。采访中，复旦大学历史系顾晓鸣教授表示，AI与数字平台本身并无对错，关键在于引导合理使用、有效规避潜在风险。

“之前我提出‘智话文’概念，这意味着我们从网络上的一般性沟通，进入到以聊天机器人为中介的沟通过程。通过AI聊天，可能会萌生出自己此前未曾想到的思路；心里烦躁时，通过聊天或许能打开思路、调节情绪。但聊天机器人最大的问题在于，它虽会迎合你，帮助你纾解部分负面情绪，却可能因存在幻觉和不实信息，反而让你陷入迷茫，或产生廉价的乐观，并未真正解决问题。”在顾晓鸣教授看来，通过自身的情绪、问题与矛盾去驾驭聊天机器人，在互动中借助其整合网络已有的学说、理论知识及案例，从而走出封闭的自我，才是缓解烦躁的有效路径。

他认为，社会层面需凝聚多方合力：相关部门应完善网络监管体系，推动AI与专业心理服务深度融合，由专业机构参与AI训练数据优化与内容审核，建立健全风险预警机制；同时加大资金投入，扩大专业心理咨询服务覆盖面，常态化开展心理公益活动，指导如何更好使用AI，共同营造健康有序的数字生态。

刘飞医生也给出个人防护建议：“秋冬季节可适当增加户外活动、多晒太阳，通过运动改善身体机能——这是‘光照疗法’的日常应用，能有效调节情绪。若出现持续数周的情绪低落、工作效率下降，或睡眠、饮食规律紊乱，甚至产生消极悲观想法，务必及时就医干预。”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顾金华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