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十二月,J先生的生日快到了,问他要什么礼物,他说:“要你好好的。”肿瘤已经切除,我想很快这个愿望会成真吧。 七月中我病了,一开始只是胸肋痛,J先生陪我看了中医,医生给出了很多病因的猜想,诸如咖啡喝多了或者熬夜这些生活习惯,开了一些各种各样的中药,嘱咐吃完去复查。中药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但煎煮之后就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因为熬药太麻烦,我还要每天忙着排练话剧,一个疗程的药也没吃完,最后就堆在屋子的角落里。 八月初,我晕倒在家里洗手间里,所幸的是J先生当时也在家,送去医院体检,血红素六克。医生好像跟J先生说了什么,他问我:“你当时有别的感觉吗,有其他部位疼痛吗?”我没有,我记得我只是在洗手,水流哗哗地冲掉手上的泡沫,泡沫带着我一起从水斗里到了小时候家里的那条河里,我一直在河水里往下沉,再有印象就是J先生慌乱地扶起我。“那种感觉挺奇妙的。”我跟他说。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只是跟我说需要住院。 隔天,J先生辞了职来照顾我,我还揶揄他是早想偷懒了吧,他答“可能是”。 九月底,我开始低烧,医生在我的肺上发现了阴影,但晕倒和低烧的病因还是没有找到,他们决定先做个活检切片。住院的日子很无聊,每天都要按照病房的熄灯时间就寝,有时候我在夜里趁护士换班就到楼下溜达一圈。有一天晚上,我在楼下看见了J先生,他正在一棵松树下面坐着,背对我,肩膀一耸一耸,他在哭。我突然第一次意识到可能我真的病得很重,我不知道该怎么上前跟躲着哭的他说话,悄悄上楼了。 活检前,病情终于瞒不住了,妈妈赶来上海,每天都炖一些奇奇怪怪的汤逼我喝,味道不比先前的中药好。为了让妈妈开心,我总是强迫J先生代劳,趁他苦着脸喝汤的某一次,我问他医药费到底花了多少钱。J先生只是回答,也没多少钱,但我知道他又开始做项目了,有时候跑去外地工作,有时候就在病床旁边支个电脑工作。妈妈托人联系到了北京一家大医院的朋友,我开始自己在北京—上海两地频繁地检查、抽血、埋管注射,J先生和我一周里大概能有一次时间碰上。妈妈跟我说,别对男人抱太大期望,她很多朋友得了病,丈夫就在外面有了别人,说完她自己也沉默了。她总是忌讳说“癌”和“病”,好像不说我就能很快好起来。其实她不知道,我跟J先生偷偷聊过一次,我向来把死亡看得很轻,我跟他说:“手术同意书有另一个人能签字,负责你的生死,是很安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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