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木和三代村民一起唱起童谣。

    村里的老人唱出自己的记忆。

    民宿里的小型音乐会。

    向村民“取经”。

    【文/青年报记者 范彦萍 图/受访者提供】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汤木被各地民谣深深吸引，引领着一群同样对古老音乐充满好奇的小伙伴，足迹遍及青浦、浦东南汇、崇明、洋山岛等地，为这些民谣注入了青春的活力与色彩，让老少皆宜的旋律重新焕发光彩，一同载歌载舞，品味那些几近失传的乐章。

    此外，他还是“故事门市部”的创始人。近期，他计划在郊区再度开设快闪门市部，以故事换取音乐，用音乐的魔力疗愈那些或悲伤、或痛苦、或满载遗憾的心灵。

    打开尘封半个世纪的记忆

    音乐是什么？是自娱自乐的媒介，还是探寻人生意义的桥梁。这个问题，汤木一直在思索并寻找着答案。

    汤木是南汇人，小时候他爱听上海说唱大师黄永生演唱《金陵塔》，自幼便对上海说唱大师黄永生的《金陵塔》情有独钟。在接受采访时，他竟能脱口而出整段唱词。

    蓬松的头发、时髦的T恤，看似不羁的这位音乐人却做着最古老的事——吴语寻谣。

    2022年，一位对乡村营造充满热情的乐队经纪人找到了汤木，谈及音乐人小河正在进行的公益项目——寻谣计划，致力于寻找并传承民间散落的童谣、山歌、民歌等。汤木闻言，顿感兴趣盎然，“不如我们也来做吴语寻谣吧？”

    于是，这些年，他和一群同样热爱音乐的小伙伴，几乎走遍了江浙沪那些不为人知的村落、“孤岛”。他们拜访村民岛民，深入挖掘那些古老的歌谣。

    然而，由于众多原因，很多老歌谣逐渐丢失，不再被传唱，其中不乏一些旋律优美、歌词有趣的歌谣。而让汤木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去年秋天在洋山岛的一次寻谣经历。

    入住岛上的民宿后，大“e人”汤木很快就和民宿老板熟络起来。当得知这群年轻人是到孤岛上来找歌谣的时候，热心的老板娘帮忙找到当地村委会，再联络到退休干部，几经辗转找到了三四位老人。他们向老人们讨教，还原了民谣的歌词和旋律。

    “起初，大家都说自己已经不会唱了，只有那些八九十岁的老人还会唱。”汤木回忆道，“或许他们还觉得我们很奇怪，一群‘外来者’为什么一直在找老童谣。”

    然而，当一场小型音乐会在民宿的大堂里举行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被邀约来的岛民虽然不了解寻谣计划，也好奇这些外来的年轻人的初衷，但当他们听到年轻的乐手们用吉他、贝斯、大提琴等乐器一次次唱起那些熟悉的方言歌谣时，他们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一粒星，阁楞登，两粒星，挂油瓶……”当这首洋山岛的方言歌谣一次次响起时，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岛民的脸上绽放出光彩。他们或许仍然不知道什么是寻谣计划，但是那些遥远的记忆却被唤醒了。

    “油瓶漏、炒倭豆、倭豆香、加辣酱……蟹会爬，蚤会跳，阿毛老人哈哈笑……”仿佛时光盒子一下被打开，冲出来的是尘封半个世纪的记忆和温情。

    在那里，汤木还邂逅了一位80多岁的阿婆。老奶奶望着他满是唏嘘：“年轻人，以前这里都是沙滩，现在开发了，沙滩也没了，时间也没了。”这句话瞬间像一把尖刀刺痛了他。“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将吴语寻谣做下去的信念。”汤木坚定地说。

    第二天，汤木等人又邀请岛上的老人家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加入寻谣演唱。现场来了几十位老人和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他们坐在椅子上随着欢快的节奏手舞足蹈。

    “从前岛上还没有建跨海大桥的时候，出行不便，但孤岛并不孤独，如今高楼大厦、汽车桥梁，面对更便利的出行方式，老人、留守儿童反而更孤独了起来，留给我们的东西更值得深思。我想寻谣计划可以是另外一座桥梁，在人和人，过去和未来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汤木介绍说。

    从口水歌里抽身出来

    古老的民谣，是否真的能在年轻人和小朋友心中激起共鸣？面对这个问题，汤木并未直接作答，而是轻声唱起了儿时耳熟能详的童谣：“一歇哭，一歇笑，两只眼睛开大炮，一开开到城隍庙，城隍老爷哈哈笑……”“这些童谣，承载着我们这批85后的美好回忆，听起来很悦耳，不是吗？”

    “我真心希望现在的孩子不要整天只听‘喜羊羊’和‘灰太狼’。”汤木向记者感慨道。在这个网络飞速发展的时代，许多事物如同匆匆过客，转瞬即逝。比如曾被网友恶搞而火爆一时的“恐龙扛狼”，虽一时风头无两，但转眼间便如灰飞烟灭，虽有流量却没营养。“如今的网络快餐文化冲击了许多传统文化，小朋友们传唱的大多是些缺乏深度的口水歌。真正的文化是需要细细品味的，需要更加厚实的底蕴。”汤木说。

    曾有一段时间，汤木也沉迷于网剧，甚至不惜花费20多元充值，只为能提前看到大结局。然而，当他越发感到空虚时，毅然决定戒掉这种令人上瘾的娱乐方式。

    在采访过程中，汤木不时哼唱起各种歌谣的片段，“有些歌谣，我们在保留其原汁原味的基础上，会进行二次创作，让老人的孙子孙女也能了解爷爷奶奶的过去。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这才是音乐的力量所在。”

    汤木自己经营着一家音乐培训机构，学员中不乏高中生，而这个独特的寻谣计划也吸引了中学生的积极参与：“我今天要去朱家角寻谣了，你去吗？”“好啊！”“你会乐器吗？”“不会。”这时，汤木便会为对方分配一件乐器，或许是三角铁，或许是大提琴，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伴奏的技巧。

    在寻谣的过程中，他也得到了当地年轻志愿者的帮助，有时候听不懂村民或岛民的方言，就会有志愿者帮忙翻译。

    有一次，在南汇档案馆参观时，一名馆员递给汤木几本册子，里面搜集了近一两百年来的老歌谣，但册子仅记录了旋律和歌词。在汤木看来，这些旋律显得过于生硬，缺乏生命力。这些记载只是呆板的音律而已。他尝试翻唱了两段歌谣，一段是按照册子上的音律中规中矩地演绎，而另一段则是他在现场拜访当地人后，充满力量和情感的演绎，“毕竟，当年没有录音机和摄像机，要还原这些濒临失传的歌谣，唯有通过老人的记忆，才能找回它们的‘血肉’。”

    让社区的人际关系充满温度

    最近，汤木有些忙。他忙着在奉贤开启一段全新的寻谣文化之旅，旨在将寻谣与社会创新元素相融合，深入挖掘奉贤当地的风土人情与独特故事。

    早在2019年，汤木就在愚园路的故事商店担任过首任店主，支持着音乐文化与社会创新的融合。在故事商店里，汤木和路人攀谈，记录下他们口中有趣的事情。

    2020年，他盘下了故事商店的原址，将其打造成故事门市部。这个创新项目一做就是一年多。来访的客人讲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而汤木则将他们的故事变成歌词，并在现场即兴演奏。有些人渴望将这份旋律记录下来，但他总是劝他们放下录音的念头，只是专注地感受当下的那一刻。演唱结束后，他会将歌词工整地书写在牛皮纸上，用火漆小心融化封存，将这份独特的歌词作为纪念留给对方。

    “当时大概即兴创作了一两百首曲子吧。”汤木告诉记者，自己听到的大多是悲伤、痛苦、郁闷的故事，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创作，兴许可以疗愈对方，将一些故事封存起来。

    其中有一个在上海从事程序员工作的女孩，她一直在否定中成长，内心极度抗拒千篇一律的工作，最终不幸罹患了抑郁症。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汤木始终努力为她打气，用温暖的话语为她带去力量。

    “最近，我们在奉贤南桥的行动要启动了，我们希望搜集当地人的故事，作为创作的灵感源泉。”汤木这么做的初衷很简单，“希望让我们做的事被看到，让我们活得更有意义。我希望致力于当地社区的人文挖掘，用音乐来加强社区内人和人的沟通、互动。让城市更有温度。”

    谈及未来的规划，汤木的计划是想联系一些在郊区的机构或者乡村营造的组织，深入地把吴语寻谣做下去，未来收集更多的故事和歌谣，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去感受，同时也号召各类会音乐技能、摄影技能和其他技能的小伙伴一起不定期加入。“我还会继续做音乐培训，一旦有了寻谣的线索之后，我们会继续探索，也会不定时带学员小朋友一起去践行这个计划。”汤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