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娴 图/受访者提供

我一定要让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符合现代人的日常使用，它只有被使用了，这个工艺才能传承下去，如果完全遵守古法，它就只能躺在博物馆里面，谁都用不上。

青花残片，亦可缀饰

虽然是学设计出身，但黄一川专业学习的是家具设计，与首饰毫无关联，仅仅是出于兴趣爱好，她才去自学了首饰设计以及相关的金工工艺。黄一川设计制作的第一件首饰就是一条青花瓷项链，之所以选择了青花瓷这种在首饰设计中较为罕见的材质，也只是因为自己对它的喜爱。

黄一川说，自己非常喜欢青花瓷是受父亲的影响。因为父亲让她从小就接触了传统的国画，而青花瓷器上的山水、花鸟、人物等图案都让她觉得和国画的感觉很相似，这是青花瓷最初打动她的原因之一。

半月古董青花瓷项链胸针

醉爱流苏胸针项链

随着对青花瓷的深入了解，她发现，青花瓷有很多讲究：“比如民窑官窑的不同，各个朝代出品的差异，令瓷器在题材、构图、画风上的呈现都不一样。因此，吸引我去找一些古老又精致的瓷片。”对于黄一川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学术上的研究，她更希望把它们变成具有现实意义的小物件来传承下去。

于是，黄一川就将其和自己喜欢的首饰设计结合在了一起。最初，她只是自己做着玩，没想到却得到了很多朋友的喜欢，他们鼓励黄一川朝首饰方向发展，因此，她才慢慢转到了首饰设计领域：“包括对所有工艺的研究其实都是零起步，然后自己在制作的过程中去摸索去实践。”

花好月圆古董青花瓷戒指

钱币古董青花瓷项链

经过不断练习，精进技艺，黄一川在2010年创立了自己的个人品牌“一川饰品”。她以清代青花瓷器的残片为载体，设计日常可佩戴的当代艺术饰品。将残缺的古瓷片的经典性、本土性、艺术性和当代风尚相结合，并融入现代艺术精神，重新诠释这些古老而又时尚的文化印记。

通常，她会先把瓷片上的污垢清洗干净，再找出其中与当代人在心灵上和视觉上引发的共鸣之处进行设计创作，按残片的不同形状和不同图案，通过切割、打磨、重构，并按设计创意添加附属物。那些由碎小的青花残片连缀起来的饰品，不仅串连起了古典元素、传统文化、当代审美、个人品位等，还可以看到传统文化在延续和更迭中，审美心理的沉积过程。

捌月繁花古董青花瓷项圈

醉青花台灯

除了对饰品文化内涵的注入和精神层面的把握，以及对饰品设计构成艺术的理解之外，黄一川还坚持以真品古瓷片来创作饰品。在她看来，每一片古瓷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可遇不可求。也正因如此，它们身上蕴含的历史和故事是不可取代的：“瓷片上有很多有趣的图案，比如西厢记、嫦娥奔月等题材，瓷片上的亭台楼阁、人物等都会画得很精美，这种题材特别稀少，完全可以当作艺术品去欣赏。”

据黄一川介绍，她用的瓷片99%都是清代的青花瓷残片，因为清代康熙、雍正、乾隆这三个时期是中国陶瓷发展的顶峰，制造量也比较大。她会通过专门收集瓷片的朋友来挑选适用的材料，但这些毕竟无法再生，黄一川明显觉得，在瓷片的获取上是越来越难了：“几年前，我去朋友那里，都是直接一大袋倒在地上随便挑的，但现在他就每次给我一小包，你收了就没有了。”

设计创新为文化共鸣

在这样的状况下，黄一川依然坚持青花瓷饰品的创作，但除此之外，她也不断在尝试新的探索。近几年，她又将传统的非遗手工艺缂丝运用到首饰设计中来，创作了“西湖”和“远山”系列。

缂丝首饰西湖秋月戒指

缂丝远山系列

缂丝这个工艺很特别，它不像织锦等可以用机器去代替：“因为它的织法是完全没有章法的。不像织布，是一条一条织上去的，它可以从半边的一个细节开始，只把那个细节织好再去织另外一个细节，它可以完全分开去织，但到最后，它们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这跟师傅的审美有直接关系，师傅的审美水平越高，他织出来的东西就越好。”然而，目前国内能做缂丝的老师傅只有不到200人，又没有年轻人愿意去学，即使有人去学，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织出东西来。

将传统的缂丝运用到当代首饰设计中，对黄一川来说是全新的探索，更是首创。所以，她一直在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缂丝与金属工艺，在这两者的结合上一直都存在问题，至今还在解决中。”主要的症结在于，两者结合的工艺是有悖于传统首饰流程的，它们完全是相反的工艺流程。因为工厂没有接触过，总会遇到问题，等遇到问题又要去解决，一直循环反复，导致成本极其高，背后还要付出很多代价。

正因为难度高，工艺复杂，黄一川从2015年就开始研发缂丝饰品，到了去年才得以出第一个系列作品“西湖”。她历经了800多个日夜，反复打样、修改，对工艺不断改进，最终将当代设计与传统手工艺结合，用首饰的语言呈现了当代诗意的西湖。

缂丝首饰冬雪醉影丝绒项链

“做缂丝饰品的初衷完全都是出于我的喜好，我想做出来，但可能到现在它的接受度也不高。我已经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去做一个系列，如果你是一个纯商业化的公司，你是不可能这样去做一个系列的，因为这对公司来说，绝对是个亏本还得倒贴的事情。”

从瓷片到缂丝，之所以频频给自己出难题，黄一川说：“因为传统手工艺本身的魅力打动着我，让我产生了一股冲劲，想要做出一点东西，让它可以传承下去。就是这个想法，让我不断地去找我认为好的传统手工艺来做一些与首饰结合的尝试。”黄一川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设计来让一小部分感兴趣的人，了解到中国还有如此精美的手工艺文化和艺术品：“文化上的东西大家看到后是会产生共鸣的。你只要一眼看到这个东西，你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材质，或者哪怕你不知道这是缂丝，也明白这是一个不同的工艺。我觉得，要产生这样一种共鸣，顺其自然地让大家接受，这是我自己的定位。”

黄一川

Qa 生活周刊×黄一川

Q：如何筛选青花瓷残片？

A：我会根据我的喜好去挑选。如果单纯从考古研究和学术价值，或者说残片的经济价值去考虑的话，比如元青花、汝窑的残片等，这种是特别稀少的。首先，我不收这种瓷片，因为这对我做首饰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我的首饰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要美，但元青花再好，你也不可能把它打磨掉做成首饰，因为那就破坏了它的价值。首饰肯定是要体现它的精美，所以，我就锁定了以清代的青花瓷为主。清代青花瓷是青花瓷工艺的顶峰，作品也很多，各种题材很丰富。我寻找的瓷片就会以官窑精品或者民窑精品为主，至少要达到民窑精品我才会拿来做首饰，普通的瓷片我也不会去做，因为那样的话，从欣赏的价值来说，会有所欠缺。这是我自己定的标准。

Q：瓷片资源越来越少，会不会担心以后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A：肯定会。如果真到那一天，也有可能我会用一些新的青花瓷。新的话，可能就是纯商业化去做了。说实话，对于做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设多大的目标，还是以兴趣为前提，未来的发展看机遇，没有刻意去要求。现在之所以喜欢老的瓷片，是在于它背后的文化价值，还有它的故事性。因为每个瓷片的图案都不一样，独一无二，你不可能再找到第二片，所以不管做多少，它永远不可能跟其他人的去撞款，这是它的特性。如果说，我去烧制新的青花瓷来做，一个图案我就可以做一百片或者更多，都是一模一样的。

Q：你自己比较喜欢哪件作品？

A：我比较喜欢的是“醉爱”系列，有胸针、戒指、耳环，还有珍珠项链。“醉爱”系列的造型是一对小翅膀，中间会有一个小人，组合起来就像一个天使。有一款戒指把中间的人去掉之后，它又有点像一对鸳鸯在戏水的感觉。这一系列是我在青花瓷首饰里比较异形的设计，因为两个翅膀都是异形的。因为要把瓷片割成像是翅膀的轮廓，我就会选一些比如像龙纹的瓷片去搭配它，因为龙纹本身就有鳞片的图案，比较像羽毛的感觉。

还有我之前设计过的一副“眼镜”。把瓷片打磨成了古代铜钱的形状，做成“镜片”。这副“眼镜”用的是一块龙纹和一块凤纹的图案，刚好是龙凤一边一个。这是一副时尚又好玩的青花古瓷复古装饰眼镜，也是一件可以佩戴的项链。当人们看到这件作品时，会感到诧异和迷惑，可以引发人们对金钱、物质、文化、艺术的思考。其他我做的大部分是基础型，比如说我很喜欢用圆形，因为它可以变化出很多不同的设计，然后基本型也是在审美上大家最容易接受的，此外寓意也很好，代表圆满的意思。

钱币眼镜项链摆件

Q：如何用设计来让传统工艺的接受度变得更高？

A：就我个人的喜好来说，我不太喜欢完全遵从古法或者完全照搬古代的款式。我觉得，这是没办法跟现代人审美去结合的，然后也没法用于日常的佩戴，可能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才能用得上，所以，我更希望它是能在日常生活里，随时适合穿戴出门的。因此，我一定要让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符合现代人的日常使用，它只有被使用了，这个工艺才能传承下去，如果完全遵守古法，它就只能躺在博物馆里面，谁都用不上。

文/蔡娴 图/受访者提供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