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何

她从前爱过他。她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是这一点，就使她值得留恋。

《金锁记》是张爱玲于1943年初次创作完成的中篇小说，讲述麻油铺小姐曹七巧嫁给大户姜家的残疾二少爷，却心仪三少爷季泽，生下儿子长白和女儿长安后心理扭曲，使女儿吸上鸦片断送爱情，并逼死了两任儿媳，直到“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的故事。

最近，经由编剧王安忆、导演许鞍华、主演焦媛共同呈现的话剧《金锁记》登陆上海，七十六年后，曹七巧再一次在上海撕碎了无数观众的心。幕开，七巧坐在舞台中心，结婚喜庆的唢呐声衬托孤寂中心的七巧；幕再开，七巧已经变成了阴阳怪气的毒妇，在舞台上拼尽全力地折磨剧中每一个人，尤其是她的女儿。

但这段母女关系在文本里是流动而丰富的。张爱玲生前未发表的《小团圆》里写过一则轶事：张爱玲要和母亲拗断亲情，胡带整三皮箱钞票给她，张爱玲便将三箱钞票换成金条……逃亡后胡窘迫时向张爱玲提起这笔钱，张爱玲态度坚决——绝不归还。她要留着金条，有一天还母亲的“栽培”。这番刻薄决绝像极了曹七巧，分明是用对自己的残忍，掐断对爱的渴望。

相比原著，王安忆去掉了长白这条人物线，少了七巧逼死两任儿媳的戏份，让七巧不至于过于恶毒。更增加了七巧与长安母女之间的互动：七巧在季泽处受了挫折便强令女儿缠足，季泽的欺骗让她看到女儿恋爱就断定这感情是假的。用女儿与七巧的映照关系，反写了七巧的少女时代——对爱情渴望又害怕，正是这种渴望将七巧整个吞噬，变成见不得他人幸福，三十年后仍对季泽无法释怀的变态。

“你这是何苦”，这是王安忆给季泽的台词，借这个七巧爱了一辈子也纠缠了一辈子的男人之口，我们看到七巧这个悲剧人物丰富的层次。遗憾的是舞台表演削弱了这些丰富性，第二场戏开始，七巧就是个“疯子”了，其后颇有张力的表演也聚焦在“疯癫”这一个点上，让七巧被打的冲突高潮简化成了坏人受惩罚的结果。懂张爱玲“痴”与“执”的王安忆，终究救不了只看见七巧“疯”和“癫”的许鞍华。

文/老何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