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野火烧不尽的气节
2019-05-19 生活

《木与刀》 作者:傅菲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文/胡艳丽

一个弓着腰、头发花白的老汉,用一个板车拉烤炉卖烤红薯,他很少说话,出声则异常沙哑,板车上竖着一块纸牌“烤红薯五分钱一斤,包甜”。一个老妪,提一个铝盒,不论冬夏给老头送饭,默默为他捶背擦汗。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对生活落魄的老两口,曾是名震江西的地方戏名角,他们不仅唱功了得,还一身功夫,老汉年轻时将长巾沾了水,甩出去便如同鞭子,老妪曾经轻甩水袖翩若惊鸿。

世事辗转,这一对历经人世动荡,名盛一时,又吃尽了人间苦的老两口,同他们钟爱的地方戏曲一般,都行将在时光中萎落。唯有发黄的老照片,见证着江西地方戏曾经的辉煌。

傅菲在《木与刀》中,用满怀深情的笔触,写下了13位传统民间艺术的传承人。他们曾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用一辈子的时间磨炼一项技艺。梨园人为了一口气韵,要长年在山间练跑步,为了使声音有穿透力,练嗓子常常练到吐出的口水中带血丝、嘴角破裂。一位雕刻艺人,要想出徒,不仅要练力气、学磨刀、进山辨识树木,读书、画画、习字也必下一番苦功夫,培养审美情趣,刀木功夫更是不在话下。一位做纸的师傅,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一张好纸,无瑕疵,不容灰尘,不容杂斑,莹润如玉,绵若蚕丝,暗中生光,久阅不伤眼,外藏不变色,听之有声,抚之有波”。

从前慢,一辈子只够练好一项技艺,学好一样本事。他们用生命传承技艺,呕心沥血打造一件作品,在与技艺的“耳鬓厮磨”中,生命与技巧渐渐融为一体。

作者沿着少年时的记忆一一寻访那些尚在人间的老艺人,追溯他们及祖辈的故事,用一枝灵动又不失古朴之笔,重现历史缝隙里的斑驳过往,重现在新与旧的时光之交,与民间艺术及民间艺人有关的可悲、可叹、可歌、可泣的故事。

血与泪融合,风与火相和。饶河班的班主,也就是文章开头那位卖红薯的老汉,为不给日军军官唱戏,吞木炭表气节,烧坏了嗓子,却为饶河戏撑起了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他唱的最后一曲岳老爷“野火寸草烧不尽,泰山鸿毛知重轻,风雪除夕难终夜,精忠报国付烟云”,成为他最后的绝唱。那声声音韵,也仿若透过纸页,穿过时光,回响在读者的耳畔。

八季锦的刘恩慈,在他眼中丝绸中有蚕的命,穿丝绸的人就应有蚕的贞洁,因此他的丝绸每年只染八匹,且只送不卖。乱世当中,一个军阀,为外室美眷

讨要丝绸,刘恩慈怒言:“我们国已破,山河被外强蹂躏,顾长官还私藏女人,日日享受春波。”他亲手焚毁了家中藏的全部丝绸,自己悬梁自尽,他用命维护了丝绸如蚕一般的贞洁。

八季锦的老掌柜,对待丝绸,自有一番态度:“丝绸是石中的翡翠,泥烧的青花,高贵、稀有,丝绸中有蚕的命。”土陶厂的老泥工说:“泥是我的胞衣,也是我的棺椁。”泥就是他的命。雕刻的师傅说:“磨刀就是磨人,用刀就是用气。锋藏在刃口,气藏在腕里。人磨得不轻浮了,就可以用刀了。”耀宗的师傅,曾经耗费数年的时间,为一座大宅院做好所有的木雕,大功告成之后,这位师傅一下老了很多岁,他为这座大宅几乎倾尽了毕生所学,耗尽了半生余力,这大宅院中从此便有了他的生命。

“民间艺人手工制出的纸里,存有造纸人的体温、血脉和脾气,孤独在纸中沉淀”,其实孤独的并不仅仅是造纸的师傅,所有传承民间技艺,用手工造物的艺人,都将生命赋形于物,让它们在岁月中展现自己的精神和气韵,这种坚守中最不缺的就是孤独。纸里、陶里、布里、木刻里、唱腔里,所有的民间艺术里,都沉淀着乡野之人生命的精魂。

日子再难,世道再苦,这些民间老艺人,都不曾为了半斗米折腰,为了民族尊严,为了人生大义,置生死于度外。气节是不能吃的,大义也是不能变现的,他们只存于人的心中。


文/胡艳丽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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