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访谈|我们对学生是拿着放大镜去找优点,艺术道路没有捷径只能踏踏实实闯
2020-08-09 生活

《江姐》剧照。聂荣光 摄

青年报特约记者 欣之助

“手眼身法步,昆高胡弹灯。”博采众家之长的川剧艺术流光溢彩,在300余年的发展中广泛传播,深为川渝滇黔等地群众喜爱。川剧表演典雅隽永、真实细腻、幽默风趣、生动诙谐,艺术特色鲜明,独具一格自成审美体系。

若论当代川剧,沈铁梅的名字必须提及。这位少年成名、一路获奖无数的“川剧皇后”,曾三度摘得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是全国屈指可数的“三度梅”艺术家。当代川剧的复兴与她密不可分。

有人说,沈铁梅是戏曲界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奇才。她的声腔艺术兼收并蓄,继承创新,以“腔中有人,人活腔中”的声腔神韵,实现了川剧声腔的重大突破。她的表演艺术炉火纯青,唱做俱佳,技艺精妙。巴蜀鬼才、著名川剧大师魏明伦赞她:“在川剧唱功上她超越了自有旦角以来所有的旦角,超越了前辈,取得了前无古人的成就。”著名剧评家马也、张关正等甚至断言,“沈(铁梅)派”艺术已经开始形成。

 1   奖项不是可以终身炫耀的东西,这个过程肯定有快乐,但从来不会是终点站。

青年报:你十几岁就认定做戏曲演员,当时自己对戏曲的理解是什么?

沈铁梅:没有真正理解,只因为父母都从事戏曲行业,我从小爱好并且也在学唱京剧,这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善于模仿、演唱并得到认可,就觉得搞艺术很好。

我成长在上世纪70年代,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就特别羡慕那些京剧演员,能够出演样板戏的著名角色,比如《杜鹃山》的柯湘、《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加上我父亲演李玉和,他们都得到了社会认可,我就这样埋下了戏曲的种子。我父亲也觉得我有天赋,就有意识引导。做艺术真的需要天赋,任何事情都需要天赋。

青年报:你爱的是京剧,却上了川剧学校,当时对自己的未来有过怎样的设想?

沈铁梅:因为招生的一些问题,我当年上了川剧学校,进去以后心情灰暗,毕竟我喜欢京剧,当时有点抵触、小视川剧。我在京剧团出生,觉得川剧不像京剧那样在全国受欢迎,并且感觉京剧严谨、干净,川剧舞台呈现不讲究、演员欠缺精气神,比如老演员们喜欢端一个茶垢很厚的老茶缸子,也不认真化妆,上台就随便涂点油彩。我想自己怎么会来学这个?可以说起初的感受是事与愿违,不能实现人生梦想了。其实那时我的第一梦想是当幼师,第二是唱京剧,完全没想过唱川剧。

青年报:这里比较有意思,你母亲也是重庆川剧团名角,为什么小视母亲专业?

沈铁梅:我在京剧团长大,我去川剧团看过,锣鼓什么特别吵,演员精神面貌我不喜欢,感觉好像要低京剧一档。这想法我也跟妈妈交流过,她也不说我,当时我就是看不上川剧,也不像京剧一样每个戏都会唱,甚至我去考川剧学校都是妈妈临时教了一段。

青年报:带着抵触心理起步,在川剧学校读了五年,有打退堂鼓吗?

沈铁梅:退堂鼓倒没有,既然学了就一往无前吧,但我一直难舍京剧,爸爸很严厉地要求说,你现在学习川剧,一定要断掉京剧的念头,起码学川剧的五年不能唱京剧。他担心可能会串味儿。

青年报:老爷子那时担心串味儿,后来您在川剧里融入京韵昆腔,这与他最初的要求不太一样?

沈铁梅:后来我父亲也接受这样的融合,他觉得非常好,因为精髓是川剧的三百年传统,京韵昆腔只是借来化为我用。

他担心的是川菜不能串味儿成京菜,当时我学习川剧刚起步,基础不牢,这样要求是对的。那时我没有辨别判断能力,我在川剧方面像一张白纸,不知道好与不好,就像我最早学川剧《贵妃醉酒》,父亲要我看梅兰芳,我还觉得梅兰芳有什么好。

我学川剧的第一个启蒙戏是《桂英打雁》,当时一唱老师就说这孩子不错,有京昆韵味。这是自然的,我父亲教我京剧发声,我又从小会模仿戏剧动作,京剧的美学观灌注在我血液里,我知道怎么唱好听,老一辈名家们也觉得融合好听。

其实我没有意识去改革,是无形中的学有所有,就像你读一本书,无形中会体现在你文笔里面,这种东西是无声的浸润,但前期是无意识的,后期可能会去分析哪些可以用,哪些可以借鉴,才有意识去完善。

青年报:1981年你表演的川剧《贵妃醉酒》在重庆一炮打响,以一个小姑娘的目光,怎么看待这个荣誉?也会有一些骄傲吧?

沈铁梅:这时候还是新苗,最重要的收获是自信,是前行的动力,一个奖项不是可以终身炫耀的东西,这个过程肯定有快乐,但从来不会是终点站。我对很多奖项当时会兴奋,但过后很平静,因为得奖太多了,觉得很自然了。

骄傲……可能会有些吧,上世纪80年代我们那批同学里,我是进校半年后第一个开始演戏的,可能会流露一些骄傲情绪……

青年报:严格的爸爸会注意到你的骄傲吗?他会如何指点你?

沈铁梅:爸爸始终提醒:“铁梅,见到老师要有礼貌,回到京剧团见到叔叔阿姨都要打招呼,“豆芽冲得再高也是一窝小菜”,你要学习爸爸尊师重道。”

其实回想起来,可能那时会有很多人觉得我骄傲,因为得了奖别人会关注你,一个表情都可能被认为你骄傲了,但我内心觉得可能也还好……如果你问我现在,我觉得我非常骄傲,因为我现在非常自信。那时我觉得也不那么值得骄傲,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东西还要学,骄傲可能更多是旁人的心理折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因此那时我就意识到,人性非常复杂。其实我从小比较简单,意识里就是好与不好,没有中间路线,认定了就要做好,他们说这性格可能就适合搞专业,或许吧。

青年报:1984年拿到四川青少年汇演一等奖后,你在成名路上前进得更快了,如何看待戏曲演员成名要趁早?

沈铁梅:我们那个年代很简单,想成名成家,想学到本领,想在舞台发光。就这样。你说要早成名,我个人认为我只是比较幸运,虽然艺术之路也多坎坷……我当时觉得很难去面对人际关系,但戏曲就是角儿的艺术,宝塔尖就那么少的人。

我们是踏踏实实闯出来的,现在年轻人更依赖包装宣传和媒体,年轻人如果也像我们那样当然很好,但看起来社会上有很多所谓捷径的诱惑。我觉得艺术道路没有捷径,可能捷径只是你有幸站在巨人肩头,但你也得要学习啊。

我年轻时也有困惑到底该怎么做,比如年轻观众更喜欢看有肢体语言的,水袖啦技法呀,对于唱腔很多人不理解。我看到很多同学练习水袖耍得越长观众越鼓掌,我就想我也得耍点水袖,这时老师会告诫我你不能这样,你塑造的人物不是这样,你要以人物为主。那我的比赛怎么办?老师说你放心,唱得好老师都知道。我也感谢那时全川川剧界的老师们,他们当评委是有良知的,没有被外行审美影响,他们知道对川剧来说什么更重要。所以我觉得那个时代的名家给了我们很多正确的方向,他们是托起我的巨人。

 2   艺术没有标准,但像生活中的厨艺,盐放多少,这个世界会有度的。

青年报:他们是托起你的巨人,所以你现在也成为托起弟子们的巨人。

沈铁梅:哈哈,我倒不是什么巨人,我希望我至少能在艺术长河里传递一些经验,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肯定什么都会告诉你,你或者能领悟,或者像我们那样刻苦。领悟能力太重要了,我老师竞华说她有七十几个徒弟,就我最奇怪了,像填鸭一样,今天教的全吃下去,都不知道明天再喂她什么,但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青年报:1988年,你拿了戏剧最高奖梅花奖,会不会觉得站上了最高峰?

沈铁梅:没有。肯定很自豪,但至今也没觉得站上了顶峰,艺无止境山外有山,必须不断学习。梅花奖对我来说只是站到了一个高度,上了一个台阶,我为重庆刷新了纪录,仅此而已。但这一路并不平坦,其实艺术之路每个人都不应该平坦。这也锻炼了我的坚韧,奠定了我对于社会的认识,才会更深刻地去理解人物,才会提醒我如何带好团队更好去发现人才保护人才,这是财富。所以梅花奖不是高峰,只是沈铁梅艺术上的阶段性成绩。

那之前我从没去过北京,1987年第一次坐火车进京,在首都舞台展示自己,压力也很大。当时全川川剧界去了三个演员,两个来自四川省川剧院,资历都远胜于我。我进京算是搭了“偏三轮”,不是专门去拿梅花奖,而是被点名参加中国戏剧节,然后老师们都说既然都去了北京就报一个梅花奖参赛,经过一番协调,我才和重庆川剧院进京拿了这个奖。当时北京老观众都说,重庆川剧院的戏太久违了。

青年报:1988年一度梅,2000年二度梅,2011年三度梅,你基本十年就刷新一次自己,现在距离三度梅很快又是十年,你打算再书写怎样的舞台奇迹?

沈铁梅:奖项不是我想追求的了,我更想塑造一些不同类型的人物,刷新人物塑造的可能性,另外想做一些发展、健全剧种的事情。舞台竞技也是竞技,不参评奖,我要超越自己。

青年报:对手就是你自己了?

沈铁梅:算是吧,呵呵。

青年报:前几天有个刷屏的广告《后浪》,你期待戏曲界后浪超越你吗?

沈铁梅:我希望,我真心希望,魏明伦老师说沈铁梅刷新了川剧声腔艺术历史纪录,我也非常希望有新人出现。我们对现在的学生真是拿着放大镜去找优点,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太溺爱他们了?但人才需要竞争,我也不想放低对川剧发展的要求,招生一定要强调乐感音准,川剧有的演员黄腔顶板都能成名,但忽略声腔是不行的。

你看我们怎么培养孩子,为了排《中国公主图兰朵》,我请来了一流的导演团队,大名鼎鼎的谢平安导演甚至笑说“沈铁梅你喊我来教新毛头?”没有哪个院团愿意这样做,我愿意,而且不仅这个戏,《高加索灰阑记》等都这样做,是不是拔苗助长?可能孩子们会觉得好条件来得太容易反而不珍惜,条件太好不懂珍惜也让人痛心。

你说到后浪,我真心希望有后辈超越我们,这对剧种发展是很好的事情。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某些演员觉得通过时尚的方式去成名,模仿王佩瑜那样。我说你可以做,但王佩瑜成名前也扎扎实实努力了很多年,你比她的努力还差得远。我说,论姿色你们都可以超越我,年轻嘛,但艺术需要内涵、积淀。

青年报:1986年拜师竞华,她称赞说教你像填鸭一样,你现在遇到过这样的学生吗?

沈铁梅:填鸭的意思是说教一点我就能消化,胃口很好,吸收能力很强。目前我的学生还没这样的,但我肯定什么都告诉你,你能吸收就吸收,不然也没办法。艺术的规律是这样,像我疫情期间给家人理发,第一次就无师自通了,一弄就像样了。

艺术没有标准,就像理发一样,要根据脸型来处理,艺术教学也是这样,因材施教。比如我能唱到high F,我不必要求学生也达到,你可以低一点,但你一定要把人物韵味唱出来啊。比如我以前卧云睡不下去,老师说睡不下去就算了,有缺陷软度不好,但你要把人物表现好,也行啊。要求学生一定不能死板,但有些法则是必须的,比如对比、高低、轻重、节奏快慢,比如生活中的厨艺,盐放多少,这个世界都有度的。

 3   我有责任保护人才,实现川剧未尽之梦。

青年报:1985年进青训队,1998年当副院长,您曾说13年的基层演员经历充满苦辣酸甜,人生不如意时,您父亲和师傅怎样开导你?

沈铁梅:这13年中,我下海做过生意,也出去唱过歌,上央视《正大综艺》什么的,但痴心不改。没有机会演出,我更多时间还是在尽量做艺术,顺便也了解世界,我那时只要看见有电视在演戏,就摩拳擦掌,心想我能去唱就好了。1994年,四川省有领导找到我,建议我能唱干脆做个演唱会,我于是亲自拉赞助,台前幕后锻炼了一番,成功做了独唱音乐会。我也想告诫年轻人,是人才总会发光,不要慌。

竞华老师的先生张文瑞老师后来告诉我,你老师经常为你哭,说这孩子如果是在川剧鼎盛时期就是班主了,能自己去打拼赚钱了。

我父亲觉得我在外面唱歌也可以,中途总政歌剧团来调我,父亲反对,说重庆培养你拿了梅花奖,别忘恩负义,但我还是想试试,去了一个月又跑回来了。我父亲比较传统,希望子女都在身边。

青年报:1994年成功做了独唱会,当时你还在低谷,不担心前辈或同行说你出风头?

沈铁梅:我没别的想法和顾虑,就希望站起来,然后真的就站起来了,我是用我的才华赢了。我的初衷很简单,我要有舞台唱戏,压根没想过出风头。

青年报:1995年回到川剧院,为什么刚回来又去了京剧团唱《神马赋》?

沈铁梅:这事儿很巧,刚回来上班,有天我在家哼京剧,被《神马赋》导演路过听到了,认定我就是李芳娘,再一打听是沈福存的女儿,更确定要我来演。那时我刚恢复工作,很多年没上台,一下来了个荒诞川剧《潘金莲》和京剧《神马赋》,京剧川剧两个大戏同时上马,哇塞,太过瘾了,尤其从小就想唱京剧,终于能圆梦了!

青年报:你会觉得之前那十几年蹉跎了吗?2001年起,你一边做院长一边演大戏,怎么协调保证精力?

沈铁梅:唉,我耽搁了十几年,对一个人的艺术人生太可惜了,黄金年龄啊……为什么我对学生有时很着急,因为不想他们再走我走过的弯路……我最大愿望只是做个好演员,专心做好戏,然而为什么我做了院长?因为国家院团需要有良心的人来负责,我有责任保护人才,实现川剧未尽之梦。权力对我来说,是可以为川剧复兴发展调动资源,我首先能保护好自己,其次能保护更多人才,不然就像我的竞华老师,想着我的遭遇只能在家哭,有什么用?

我身上有重庆女孩的执着较劲,也是急性子,总觉得时间不够事情做不完,我爸总说你慢慢来嘛,我说来不及了明天演出啦!我说宁可我来骂演员不愿意让观众骂,我来骂是家丑,打开门就丢脸了。

 4   川剧界提起沈铁梅是否就像京剧界提起梅兰芳,这不是我想的问题,这靠的是后人评判。

青年报:你自己身体也不好,演《金子》坏掉了一只耳朵,现在也不时有头晕症,按你今天的成就,其实没必要这么拼了吧?

沈铁梅: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要拼了,坦白说我今天功成名就,问心无愧,我无愧于中国戏曲艺术,无愧于家乡重庆,但静下心想,还是不忍丢掉团队大旗,担心早早退出可能滑坡。我一直有感恩之心,我觉得不能让赏识我的人丢脸,而且川剧不弄好的话,我觉得前辈们泉下难以瞑目,所以我停不下来。包括现在我也天天吊嗓子,自己还希望进步。看到舞蹈艺术等发展很好,人才济济,我愈发对川剧感到焦虑,川剧固然伟大,是靠人啊,靠角儿啊,不能只停留在书本上。太拼了有时也心累,但有时看到七八岁就来到团里的孩子们,我又忘了不好的事情,感到责任重大,继续前行。

青年报:当初《金子》的挑战很明显,话剧等剧种珠玉在前,你怎么去创新?

沈铁梅:接到任务时,没想到成就今天的高度。那么多话剧戏骨演过花金子,而我学习传统戏长大,没演过现代戏,加上我那时演川剧赫赫有名,压力肯定大,但也是动力。《金子》才是我真正塑造人物的开始。那时失眠啊,睡不着,就像在实验室,又没有理论参考,因为戏曲理论在舞台,必须化成一段段唱,一步步走。理论只告诉你,中国戏曲要用歌舞演故事,但我们学习的都是为古人生活形态研究的程式,近现代没有程式,样板戏也没法借鉴,所以我们相当于是在做一个很大的科研课题。这个意义上,我觉得《金子》主创是中国戏曲史上近现代戏的创造者,很伟大。我当时就是倔强地要把它攻克下来。

过程中间,我始终有艺术的不满足感。如何能再好一点?比如金子该怎么走路?戏曲是走圆场,走出来很奇怪,我就把走两步戏曲步法走两步正常步子结合起来。再比如金子该怎么站,唱的时候别腿与否等。再比如戏曲一定要有舞蹈,舞蹈是程式的和现实的揉捏在一起。我还借鉴了很多生活动作,比如金子仇虎重逢第一面,“你还没死啊”,我化用了农村妇女的典型动作,再比如仇虎把金子抱起来甩在空中,是融入的舞蹈动作,这样就有高潮,有舞蹈性,表现干柴烈火爱的奔放。也有我父亲的提议,比如金子跟仇虎撞肩,“死冤家害死人”,来自京剧传统动作。基本上大家一起做实验,我主要提想法,大家来想怎么实现。

再比如《金子》里面“郎是山中黄桷树”那首歌,最开始我就在想,戏曲电影歌剧都有主题曲,我就找到编剧隆学义老师,想要一个主题曲,要在多个地方出现,那是金子和仇虎的爱情童谣,相见会唱、生离死别会唱。他说好,于是我这想法也实现了,从开始金子在树下唱,仇虎出现,欢天喜地,到最后离别时,金子又唱起来让仇虎不要离开她,撕心裂肺。同一个曲子不同情景演绎,戏曲有戏就是这些地方。观众很喜欢。

青年报:声腔改革方面,你融入美声、京昆,甚至邓丽君的唱法,胆子可谓很大。

沈铁梅:哈哈,我强调一下,我没用过美声唱川剧,那是别人写错了。邓丽君是一种理念,我爸爸说,演唱最高境界是说话,邓丽君不卖弄嗓子,唱歌就像甜言蜜语,就是最高境界。把这种技巧引入唱戏,你都不会感觉到我在唱,也听不出技巧痕迹。邓丽君是非常有女人味的,我在思考邓丽君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的同时借用到川剧里,当然也是根据人物剧情需要为之。

比如《李亚仙》中表达女子对情人的思念,我要表现李亚仙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等待,那是人性,我用邓丽君似的懒洋洋的情态去勾勒李亚仙内心的孤独和思念,轻轻地跟观众说出来,唱出她的柔美,她的女人味儿,她本来就风情万种,与后来她的坚强形成张力,戏就好看了。

青年报:你带领川剧走遍了欧美,你希望川剧在中国文化的国际化传播里是何种形象?

沈铁梅:川剧是中国传统文化非常有魅力的代表,我希望它的呈现一定要最完美,最有味,是中国人讲述自己的故事,用中国人超前的思维方式来演绎,是最独特的,所以我做了那么多跨界、创新,最后回到立足点还是川剧本身。比如从《凤仪亭》清唱,到歌剧《凤仪亭》,再到阿姆斯特丹演完整川剧版《凤仪亭》。

我们戏曲艺术本就是超前的,川剧一桌二椅,产生的时候就是私人老板制,就靠人创作,是无中生有的艺术,你看戏曲舞台的时空转换,先锋得不得了。

我在两会反复提,戏曲有整体的美学体系,为何总要肢解了才走出去,怪谁呢?我们很多人以为自己看不懂外国人也看不懂,所以我一直觉得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要升级版,真正把世界仅有的中国戏曲整体推广出去。

青年报:你希望沈铁梅这个名字在中国文化里代表什么符号?

沈铁梅:起码在这个时代,沈铁梅应该是扛起传统文化的优秀的突出的一员,她扛得更深远,做得更大更有意义,意义在于推动剧种的发展,大是说走进了更大范围的世界。另外,沈铁梅也是对传统文化非常有敬畏之心的、有责任感的演员。

青年报:会不会期望在川剧界提起沈铁梅,就像京剧界提起梅兰芳。

沈铁梅:这不是我想的问题……这靠的是后人评判,我现在的愿望只是自己的理念、演唱会影响这个剧种,我从来都觉得自己还能更好。

青年报:演了大半辈子,你最想塑造怎样的角色?你想在一线演到多久?

沈铁梅:有挑战性的,没有演过的,和我性格差异大的,我不想成为性格演员,不要固定下来,比如演个反派?我想演到自己演不动为止。其实我年轻时演戏胆子大,现在越演越害怕,怕失败,顾虑大,因为别人对你期望高。看身体状态吧,许倩云老师演到七十多岁,陈书舫老师七十几岁还演小姑娘,挑战年龄差距。我的戏主要是比较犯功的,很考验体力和嗓子,当然,谁都希望自己的艺术生命常在。

青年报:如今功成名就了,你的生活有没有一些遗憾?

沈铁梅:生活嘛,现在的遗憾就是没有小孩,以前不觉得,年轻时坚决不生孩子是怕长胖,这把年龄之后,很多爱给了团里的孩子们,慢慢还是会遗憾没有自己的孩子。

《李亚仙》剧照。重庆市川剧院供图

  中国戏曲大家系列访谈之八  

沈铁梅,女,重庆人,当代川剧领军人物。现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剧协副主席、重庆市文联主席、重庆市川剧院院长。梨园世家出生,父亲沈福存为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1979年考入四川省川剧学校,1985年进入重庆市川剧院,1986年拜师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竞华。分别于1988年、2000年、2011年三度获得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为全国屈指可数的“三度梅”艺术家,被誉为“川剧皇后”。她领衔主演的川剧《金子》囊括了中国戏剧舞台所有大奖,被誉为20世纪中国戏剧的代表作。她是把川剧声腔带入西方音乐殿堂的第一人,足迹遍布世界。

青年报特约记者 欣之助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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