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世杰:在短视频时代乐当“小镇文青”,调低内心的噪音,找到最精确词汇
信世杰:在网络时代沉迷“故纸堆”。受访者供图
青年报见习记者 陈嘉音
被短视频攻占了生活的当下,写作是多元的,不同的人在这里被文字、问答、视频等体裁连接,通过创作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通过创作找到各自的价值。
文字是否本质上只是一种巧言令色的剂量?而当你聚焦自身时,文字创作的社会性力量又有多少?有一位小镇文青,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讲述成长、困顿与思考的故事。他坚信着,用心写作就一定会被看到。
“刚从小镇转学到市区时,见别人都有电子词典,我也想要一台。我妈卖了十三袋玉米,我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学习机,却没拿它来学多少功课,而是更多用在了晚自习抄写学习机里自带的诗词和晚上熄灯后蒙被子看小说上。”
“我一直找不到表述我和黑皮关系的一个恰当词汇。我总觉得‘朋友’这个指代关系的词汇意涵太过宽泛,说不太清具体程度。若说是兄弟、哥们儿,又带了一股江湖气。我俩都不喜欢江湖气。”这是短篇作品《两个外漂小镇文青的双向人生》的开头。
它的作者是上海大学文学院创意写作专业2018级博士研究生信世杰。这篇非虚构文学在“澎湃·镜相”平台发布后,一周内突破29万阅读量,入选当月阅读榜单。
好的文学需要诚实,而终极的诚实,只能是表述自身的经历。
2005年,信世杰被父母从城郊乡镇中学送到了市区一所寄宿制学校。他在文章中回忆,虽然这所学校比原来的花费高出许多倍,但他的父母还是觉得很值,因为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都能考入省重点高中。
“刚从小镇转学到市区时,见别人都有电子词典,我也想要一台。我妈卖了十三袋玉米,带我去商场买了一台最新款的诺亚舟学习机。我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学习机,却没拿它来学多少功课,而是更多用在了晚自习抄写学习机里自带的诗词和晚上熄灯后蒙被子看小说上。”
那台十三袋玉米换来的学习机,成了他的文学启蒙。
在这所寄宿中学,他见到了黑皮。“我对黑皮的第一印象是,皮黑体壮,闷头闷脑,不说话时确实像个成绩好的乖孩子,一开口聊几句,浓重乡音中透出小镇青年的文艺气质。”两个小镇文青,经历了中考、艺考、高考等一系列重要转折后,慢慢走向了看似截然不同的人生方向。
每位写作者在创作初期,所处理的都是最迫切要表达的那部分经验,大多都是成长经历,青春记忆。“算是对这十来年的成长经历做一个小结。”
信世杰在后记中写道:“这几年来,大理在黑皮口中反复吐出,我始终觉得,他口中的大理不是一个确指,而是自由宁静的远方;而另一个他想回却始终又回不去的,是我们的故乡,是文青的小镇。可现在,我们却只能死皮赖脸地待在北上,等待一个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刻到来。”
谈到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信世杰表示,每位写作者在创作初期,所处理的都是最迫切要表达的那部分经验,大多都是成长经历,青春记忆。“在写这篇非虚构之前,我还写过一个短篇小说,主人公也是黑皮。”
当洋洋洒洒写完一篇短篇后,他感觉很多经验没有表达完。“不过瘾。”他这样评价道。于是就着手写了一篇非虚构作品。“算是对这十来年的成长经历做一个小结。”
在创作这片自由的宇宙中,信世杰一直笔耕不辍。研究生期间,他已在《中国作家》发表过短篇小说,也以中篇小说获得过文学新人奖。博士期间,参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1项,出版文学作品2部,参编教材1部,发表学术论文和评论文章10篇,文章被权威刊物《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并做封面推荐。
她给自己做了一个眼罩,沉浸式感受男主人公的生活。不到一上午,哭了。“这篇小说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表层的‘扶贫题材’作品,而是真正深入书写对象的内心,关注更为内在的精神问题。”
写作教学是信世杰的另一件工作。在2019年8月,他开设了第一期线上创意写作工作坊,辅导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三十多位写作者完成个人作品。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驻村扶贫干部。在例行走访中,她关注到一户“男盲女哑”且“失独”的人家,但临到起笔,她发现自己根本写不出来。于是,她在一个周六的上午用塑料袋给自己做了一个眼罩,左眼全黑,右眼留下一丁点视力,沉浸式感受男主人公的生活。不到一上午,实在受不了,哭了。
之后,她又去到那户人家,不再是例行公事的走访,聊“扶贫鸡”;而是抽个板凳坐下,聊聊修房子,聊聊种地,聊聊拆迁……聊得越深入,人物越立体。最后,这位写作者提交了一个短篇小说,写盲人圣财失去了自己的独生子后,跟人去“唱丧鼓”,在一场场丧事中,一遍遍唱出那些鼓词,安放自己的内心……
“这篇小说从最初的故事来源,到作者的沉浸式体验与素材再获取,再到写作中‘意义层’的深入,都让我印象很深刻。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表层的‘扶贫题材’作品,而是真正深入书写对象的内心,关注更为内在的精神问题。”在信世杰的心里,这篇文章无疑触动了他。
══ 对话 ══
“文青小镇”:再也回不去,从没离开过
青年报:在文章最后你提到了“回不去的文青小镇”,这也是你自己的生活感悟吗?
信世杰:确实如此,起码对于我和黑皮来说,那个“文青小镇”回不去了。这事儿我们也聊过很多次,回去能干啥呢?在京在沪,还能有点理想主义的氛围,做个继续虚构远方的老文青;回到小镇,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再严重点就是个文疯子。
从现实情况来看,黑皮这几年从最初的团结湖搬到了后来的百子湾,最后搬去通州,一环一环往外挪,但就是不想走。我呢,也已筑巢他乡。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看,那个“文青小镇”又在我们的交谈,我们的梦境,以及我的作品中反复出现,重新搭建。所以,那是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也是个从没离开过的地方。
青年报:平时的写作状态是什么样子的?一天大概会花多少时间在写作上?
信世杰:一直很羡慕那些职业作家,能有充足的时间,在足够放松的情况下自由写作。
我现在的状态是多线作战,一边读书写论文,一边备课上课,一边写文学作品,还随手看点闲书,写写小评论。
写作的时间不是按天算,是按周算,或者按一个月的上中下旬算。比如,我想写一个万字短篇,那个“故事原点”已经有了,然后我会打开一个空文档,在上面围绕这个原点随心所欲写关键词,写到想不出更多的时候,我就可以根据这些散乱的东西理出自己的大纲。
之后,把这个东西先放下,在每天闲暇的空档里不断想,添枝加叶,想到了随时补充进文档里。这样酝酿个三五天,其他事情忙完了,集中三天时间写完这个短篇。
放个一周时间,先忙别的,回头再来修理其中的枝枝叉叉,删除冗余词汇,调整标点位置,尽量找到每一处最精确而优美的那个词汇。
我把一个作品的创作过程分为前中后三阶段,故事构思阶段尽量让思维发散出去,初稿写作阶段集中精力不间断,作品修改阶段精雕细琢精益求精。保证不耽误其他工作的情况下,一个月能拿出一篇精耕细作的万字作品,有时来劲了也能写出一个中篇。
青年报: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最后能给读者们分享两本吗?
信世杰:最近刚读完两本文学作品,一本是余华长篇小说新作《文城》,另一本是郑执中短篇小说集《仙症》。直率一点说,我觉得《文城》很失败,故事混乱,人物单薄,叙述语言老气横秋,再没有《十八岁出门远行》和《活着》里那种灵动、欢脱感。相对而言,青年作家郑执的几个中短篇,包括他之前的长篇《生吞》,在故事性、思想性和叙述艺术层面都很出挑。当然了,这也只是个人观点,每一篇作品都得靠读到它的那个特定读者去参与创造。
青年报见习记者 陈嘉音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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