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雨花里有他的心跳
2021-03-28 生活

王尧

我第一次见到朱辉,是在紫金山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他作为获奖者代表之一登台发言。我坐在台下看戴眼镜的朱辉白面书生的样子,文文静静。尽管他的普通话比我标准许多,但我听得出他和我一样的乡音。我们在毗邻的两个县,几乎是喝一条河里的水长大。这个地区叫里下河水乡,操一样的方言。但奇怪的是,同一个方言区的作家,毕飞宇、鲁敏、贾梦玮,还有我现在说到的朱辉,他们的普通话都比我好许多。这地方,很长时间称为苏北,现在又说是苏中。可能与河流有关,这里出来的文人在性格上更近江南。朱辉也是一个内秀的人。好像在颁奖前拍照,我们俩寒暄了几句,大家用方言交谈了几句,特别亲近。一转身,朱辉在台上说普通话了。

之后我们很少有机会见面,他在南京的河海大学,我在苏州大学。那时没有微信,朋友之间也很少贴邮票寄一封信问长问短。朱辉出版长篇小说《白驹》时,给我寄了一本。他当时在大学里做出版,业余写作。朱辉一心二用,认真编别人的稿子,认真写自己的作品,但我估计最蛊惑他的还是小说。我特别理解这种处境和痛苦,那个时候我也是“双肩挑”。这个过程过去以后,我反思自己的经历,觉得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可能会磨损自己,但也让一个人多了一份看世界看人生的视角。多一种连接世界的方式,在后来的写作中未尝不是多了一种积累。我没有和朱辉说自己的想法,他接任《雨花》主编后,我确信我们俩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读了《白驹》之后,我觉得朱辉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而且认为假以时日,他的小说创作应该有新的可能。这种肯定的话我在十多年后才和朱辉表达过。我时常去南京但都匆匆忙忙。去之前也想看看有没有时间见见南京的朋友,朱辉是我想见的朋友之一。去了以后,刚有约朱辉见面的念头,猜想他可能在写作状态中,不要去打扰他吧。

朱辉做专业作家后见面的机会多了一些,但也只是三言两语。写作的人可能就是这样,通过作品理解彼此。在获知朱辉接任《雨花》主编后,我以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这一代对《雨花》感情很深,也曾经为这份杂志骄傲。记得读大学时,听说某老师上世纪60年代就在《雨花》发过文章,我对他上课一般的印象随即有所转变。我后来还查了那篇文章,可能是这位老师一生中最好的文章。上世纪90年代以后,文学杂志都有沉浮,《雨花》也不例外。朱辉做过大学出版社的副社长,又是一位优秀小说家,如果用心,肯定能再造《雨花》。他接任不久,我在南京见到他,听他说了如何如何办《雨花》,我闻之兴奋不已,朱辉镜片里的光都照耀到我了。《雨花》里有朱辉的心跳。

因为相信朱辉能办好杂志,我便担心会因此影响他的小说创作。在和一位朋友聊天时,我还说了自己的这个担心。几年下来,《雨花》果然中兴了,朱辉成了名主编。我偶尔接到他的电话或者微信,几乎都是听他说《雨花》如何,组到了什么稿子。特别兴奋时会说,我约到了谁的稿子,牛吧。当然牛。这些年来,刊物秩序发生很大变化,朱辉起衰振隳、守正创新,何等不易。这好像又是江苏文学杂志的一个特色,贾梦玮办《钟山》是“龙头老大”、丁帆办《扬子江文学评论》、胡弦办《扬子江诗刊》都是风生水起,这从一个方面回答了江苏为什么是文学大省。我特别羡慕朱辉他们谈论起刊物好作品时的神态,就像说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最紧张的一年也与朱辉有关,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邀约我在《雨花》开设散文专栏。2002年我在《南方周末》写了一年专栏后就发誓不写专栏,差不多15年以后忘记了当年的煎熬,又开始写专栏。朱辉邀请时,我不想写的想法非常坚定,但他不时电话和微信,让我觉得我似乎只有在《雨花》写了专栏才能成为“散文家”。这一年,我一边给《雨花》写了“时代与肖像”系列,一边完成了长篇小说《民谣》。

也许我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年来,朱辉的中短篇小说越写越好。《七层宝塔》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我看到他在为别人的佳作开心时也在为自己笑嘻嘻了。这几年陆续读到他的《求阴影面积》《小跑的黑白》《天水》等,我觉得朱辉的内心更强大了,因此有了抑扬顿挫的文字。在去年年底《雨花》的笔会上,朱辉神秘地问我:王兄,你知道我约了谁写明年的专栏?然后大笑。

(王尧,著名评论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曾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理论批评奖。)

王尧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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