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自称“野狐禅”的周明全
2021-07-18 生活

雷杰龙

一日,和一位云南文坛上广受尊敬的兄长喝酒,他突然问,你和周明全关系怎样?我说,很好啊,经常一起喝酒。我奇怪,问他为何有此一问。他说以前不了解周明全,最近和他喝过几次酒,觉得他不错,可以当兄弟。

我明白那位兄长的担心。文人嘴碎,涉及作家、作品,大多直抒胸臆,口无遮拦,少不了文字江湖上的刀枪烦恼。周明全是云南近年崛起的青年批评家,是云南文坛的“新贵”,涉及具体的作家、作品时,他作风泼辣,不留情面,无端招惹的是非自然不少。在那位兄长眼中,或许,我也是一个傲慢无礼、尖酸刻薄之人,他担心我和周明全会掐起来。在他眼中,文人互掐,无端消耗是一件可悲之事,他希望云南年轻一代文人们能互相包容,最好能亲如兄弟,这才能让云南文学的生态环境更好一点点。应该说,那位兄长的担心并非毫无由头,但他对我和周明全的担心却是多余的,因为在他担心之时,我和明全早已是兄弟。

和许多人一样,我和明全的兄弟之情始于酒桌。明全好酒,我不好酒,但却善饮,一起喝酒,大多能够尽兴。但作为同行,如果没有“道”上的交流与契合,喝再多的酒,也不过是酒肉朋友,是不大可能成为兄弟的。

和明全,一次次喝酒,其实是谈读书。情感的增添,也大多是在谈读书中发生的。最终成为兄弟,酒只是助缘,真正的因缘,其实是文字。

和明全刚认识的时候,每次喝酒,他总是很兴奋,说他最近又读了某本书,于是就听他讲那本书。由他谈的那本书,我联想到自己读过的某本书,如果他没读过那本书,就会认真听我说那本书,并且掏个小本子出来,记下那本书。过些时日相遇,他会兴奋地说,读过我前次说的那本书了,接着就兴奋地说那本书。我有点吃惊他竟然真的去读我说的那本书,并且读得很靠谱。朋友们聊天谈读书,一般也只是过过嘴瘾,事后能像他那样去认真读书的真是少之又少。正是他那样的读书劲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知道他是一位真爱读书,真爱文学的朋友。况且,我还知道,那些年他在云南人民出版社从事行政工作,他上的是一所我认为并不靠谱的大学,他所学专业也非文学,而是绘画。但他身上没有一点行政气,也没一点画家味,要说有什么气味的话,除了酒味,就是书卷的气味。只是,那时觉得他的书卷味还不强——他还像一块新鲜的海绵,正在拼命吸收着书卷的气味。

2015年,他出版了一本名叫《80后批评家的枪和玫瑰》的书。这是一本明全专访和综述80后青年批评家的书。作为一名小说写作者,我也关心前沿批评家们的思想潮流,但在这本书出来之前,我关注的视野只到70后批评家。这本书给我提供了一个关注80后批评家的文本,我认为明全眼光独到,行动有力,为文学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正是这本书,帮助我开始重视80后批评家的思想成果,拓展眼光,除书中那些人物之外,通过他主编的《80后批评家文选》《80后批评家文丛》等书,关注了王晴飞、李振、方岩、黄德海、岳雯等一大批优秀的80后青年批评家。

数年前,周明全出任《大家》杂志主编。因为《大家》杂志的特殊性,这是一件引起文坛关注的事件。上世纪90年代,高举“先锋”大旗的《大家》杂志横空出世,创造了不少当时的文学“事件”。之后,《大家》历经波折,它的命运,就像先锋文学的命运。这么一份重要的文学杂志压在80后的周明全身上,作为兄弟,有点为他担忧。不过,此时的周明全,早已不是十余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周明全。通过多年的刻苦阅读、写作和历练,他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批评家和文学工作者,我相信他定能胜任他的工作。

周明全到来之后的《大家》杂志,给我最大的感觉,便是回到文学的常态,不再强调所谓的“先锋”。或许,这么做,有收敛和保守的嫌疑,但能抛弃早已消亡的先锋,本分地回到文学的常态,又何尝不是一种睿智和勇气呢?正如著名翻译家柳鸣九先生观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法国的文学现象时所言,那时的法国和欧洲(其实也是世界文学),所谓的文学流派已经走向消亡。各种文学流派已经合流,经典写实主义和现代派文学既互相影响,又相安无事,各自独立。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和未能产生一个有重大影响力的文学流派。这就是说,《大家》杂志诞生时高举的“先锋”旗帜,在当时的世界文学潮流中早已偃旗息鼓。如果说当时的“先锋”旗帜尚有意义,那不过是当时中国文学和世界文学之间还有时间差,“先锋”的目的和意义,正是为了补上那个时间差。用一次和明全兄喝酒时他说的话便是,如今,那个时间差早已补上,《大家》杂志还要那么面破旗干什么,难道老老实实回到常态,回到文本就办不好《大家》杂志吗?对文学,我相信的永远是人,是作家,是作品,而不是标榜的某个流派。

我欣慰于明全兄的从容和自信。他在自己的《中国小说的文与脉》中写了篇后记,名叫《我是批评界的“野狐禅”》。如果仅以文学出身而论,他说自己是“野狐禅”并不为过。不过,这位“野狐禅”的批评家如今早已书卷气十足,谈读书时早已能和我说,杰龙,我觉得这本书你应该读一读,那本书你也应该读一读。一次喝酒时,他又和我说,杰龙,你发在《人民文学》那篇小说《斗鸡》来自唐传奇的《东城老父传》,我最近读到一个唐传奇《吴保安》,牛肃写的,我觉得你应该改写它。你是大理人,你把故事背景放到“天宝战争”里,一定能写成。和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从包里掏出一份《吴保安》的打印稿递给我。这是给我派任务啊!结果,根据那份两千余字的打印稿,我写成了一万八千余字的短篇小说《记骨》,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上。这位80后的批评家,已经能给我这个70后的小说写作者派任务,如果他以参文学为“禅”,那他的“禅”早已不能说野了!

(雷杰龙,供职于《边疆文学》杂志社。1995年开始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钟山》《花城》《江南》《大家》《诗刊》《滇池》《当代文坛》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文学评论百余万字。)

雷杰龙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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