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危崖之云——李云印象记
2022-02-27 生活

洪放

事实上,一切皆是注定。包括一个人一生的走向,爱好,与他所从事的事业。我相信冥冥中的安排。虽然我们没办法看见那上帝之手,但他一直停留在我们的头顶,我们能感知到他在巨大的命运转折时的力量,同时也能觉察到他在命运舒缓时所呈现出来的忍耐与坚韧。因此,如果我们能想像每个人的走向、事业,或者爱情,都能用一幅宇宙间的图景来表现,那么,著名诗人、《诗歌月刊》的主编李云,他处在一幅怎样的图景中?他的诗歌,小说,还有他的作为作协秘书长和刊物主编的事业,又处在一个怎样广阔的背景中?上帝给了他什么,他又用什么回答了上帝?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因此坐下来静思。慢慢地,我看到了一幅展开的巨大的图景——无限的往天空延伸的危崖,崖壁上偶尔出现的松树,松树根旁偶尔出现的花朵……但重要的是,在松树与崖壁之间,浮动着那朵叫李云的云。

那朵看似平静却波澜壮阔的云。

那朵从江南走过,曾经清丽而今沧桑的云。

那朵有些破碎却依然纯真的诗性的云。

那朵将人世间的美融入在酒里,把中年的焦虑寄托在松针上的云。

危崖之云,这是要开始写作李云印象时,我静思后看到的图景。其实,早在多年之前,当李云在长江边著名的铜都铜陵时,我正在隔江相望的桐城。那时,我也还算个诗人,写诗,关心诗坛与诗歌界的故事。回想起来,第一次关注到李云,自然是读他的诗。然后,或许会有一些关于他名字上这个“云”字的联想。这么美好的字,这么美好的诗,后面,是不是也是一个美好的人?甚或,是美好的丽人?

江南出诗人。江南诗歌在很长一段时间,形成了相对统一的风格。李云从一开始进入诗坛,便是异数。他的诗虽然有江南的明丽,但却呈现出了另一种面目。他的断裂意象与内进式观照,让他的诗歌犹如铜陵的铜,坚硬,坚韧。他常常有意识地拒绝表象的事物,而是审视那些被遗弃或者被忽视的物像。这很容易使人想到:李云便是一朵飘在江南铜都上空的云,他看见的是被挖掘开的断裂的历史,是在古老废弃的矿井边开放的那些枯瘦的黄花。上帝将诗歌赋予李云之时,也便将置于痛苦思考与寻求精神原乡的身份给了李云。

因此,他成了危崖之云。

他是一朵云,这是对于生命而言的个体性;而他又是一片云,那是对于诗歌所涵蕴的广袤而言。他是危崖之云,则是对于他作为诗人的深度与他生命所一直逡巡的向度而言。

但无论是哪一朵,都注定是难以安定的,都注定是奔突、腾跃、疼痛、断裂的,都注定要以一朵美好的云的面目掩藏着泪水、以诗歌慰藉着人生……

2016年5月,同一天,李云和我分别从铜陵和桐城调入省城工作。而且,同时参加省作协的采访组,去金寨。这以后到现在,我们都是著名的合肥“合漂”。我们曾在众多的场合,以炸罍闻名。但后来我们达成了协议:彼此不再炸罍。这两年,我因身体问题,没了炸罍雄风。而李云,依然驰骋在罍场之上。每见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总想劝他:少喝点,身体要紧。但我没说,我知道我劝不住。人的性情是天生注定,上帝让他写诗,也让他喝酒,还让他炸罍子。他炸过罍后,便飘得更自在了。他如流水一般,从危崖之上,飘到更高的空中。然后,又落到更坚实的地上。我相信:他在酒中,将很多想说的话都说了,将很多想骂的人都骂了,将很多想拥抱的人,也都拥抱了。

当然,在酒中,他还将很多的诗都写了,将很多的爱和恨都表达了。

我有时候很生自己的气——居然炸不了罍子了。也因之居然写不了好诗了。因此,就更加仰望李云。李云沧桑着,在诗歌与秘书长、主编,还有热烈的罍子之间行走。我有时想:这朵云应该多停停。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在《松针无数》中就写道:

所谓松针度人

我不会等到

望满山苍松如盖似伞

南山恳请让松针度我

走出焦虑的中年困境

对于一朵云,松针如何度得了他?度他的,必将是他自己。这些年,李云的诗歌如何,自有诗歌界评论。我每读他的诗,都有危崖之感。他“中年变法”,将从前诗歌中少有的明丽与圆润,几乎都消解了。他的诗歌的质地更加坚硬,意象更加坼裂,思考更加深入,而由此带来的竦立与陡峭则更加危绝。

有一段时间,李云突然很好玩了。他写起了小说,当然,他一直在写。只是从前他没那么张扬地去写。你看他小说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有想法的小说家。他写《大鱼在淮》,他写《爷有一杆枪》,他写《一枪毙命》;他不仅写了,而且写得好。他的小说在好看的故事之后,往往有作者的深层次的文化的意味。而这,是我偏爱的小说手法。我曾经期待着小说家李云的横空而出,但他却转到剧本了。他成了编剧。上帝从不给这朵云更多的休憩,上帝说:你尽情地呈现吧,这个世界,就是你的自由的舞台。

想起李云很让我喜欢与感动的两句诗:那个时代只留下容貌没有声音/青葱少年都变成暮年的老者。

舞台越大,李云内心的孤独和他对生命的反复执着的叩问,就越不会停顿。他本质上是个诗人,即使他还是个特别称职的作协秘书长,特别严谨而开放的刊物主编,但诗歌,是上帝给他的最鲜明的印记。是他作为一朵危崖之云,所直指苍穹的最有力的闪电。

李云说:“我是自己的破戒者。”

李云说:“其实,我一直暗恋刀柄的前身/胡桃木的香味漫过恶梦/只有在那里我才能飞翔/不要怨恨制刀者他和我一样无辜。”

李云还说:“我要叫醒你和你们/以及这个弥留欲睡的世界。”

(洪放,安徽省作协副主席。曾出版长篇小说《秘书长》《百花井》等。发表中短篇小说一百余万字,曾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转载,并多次获奖。)

洪放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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