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文化报告丨金郁矿:站在巨人肩膀上的00后指挥家,有着新时代赋予的锐气
2022-07-24 青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文 常鑫/图、视频(除署名外)

00后金郁矿在很多乐迷眼中是有幸运光环的:包括他被指挥家余隆、张国勇等人赏识,这种“幸运”似乎无处不在。7月20日,上海夏季音乐节(MISA)组委会还在遗憾地说,今年的线下演出计划都被疫情给冲掉了,结果21日就传来了夏季音乐节可以重新开放的好消息,于是,22日晚金郁矿和他的新古典乐团的演出,迅速从空场直播“晋升”为今年MISA的第一场线下演出。刚刚无奈退完票的观众很是兴奋,很多人连夜重新购票,还有乐迷特意从苏州赶了过来。

21:40,几乎比原定计划多演了半个小时的金郁矿,才匆忙赶到了青年报·青春上海的专访间,坐到了补光灯罩下的高脚凳上,略显成熟的油头造型挡不住满脸的胶原蛋白,就像已经颇有范儿的指挥风格和他的年龄一样,全部矛盾统一在了这位“Z世代”年轻人的身上。他说自己很幸运,但那并不是全部。

 聊成长  父母教的独立意识比天赋可贵 

2000年,金郁矿出生在杭州一个普通的家庭。公众都说学音乐并走专业路的孩子,“家里得有矿”,金郁矿调侃说,“我家真的很普通,所有的矿都堆在我名字里了。”

从小到大,金郁矿从未觉得自己是“神童型”选手,让他自己感觉和普通00后“大概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是他从记事起,自己的婴儿房间里就有架钢琴。“我爸自己想学,学了一半没能坚持,正好我要出生,他就把钢琴搬进了给我准备的房间,打算让我从3岁开始练起来。”他说,“一定要说天赋,可能因为我生下来就在一个钢琴的世界里,耳朵里很早就有了乐律?”

还没出生,钢琴就被挪到了婴儿房,是因为他的父母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让他独立。“从生下来开始,我从未跟他们一起睡过,他们一直跟我强调独立自主。初中以后,慢慢从‘独立自主’甚至变成了让我‘自生自灭’了——有一些课程他们想让我去,我看看说不想去因为‘没意思’,他们就回我‘那就不去了’。”

他所说的“初中之后”,差不多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小时候他学的是钢琴,初中开始又加入了合唱团,担任男低音的声部长,有一次去国外演出,他帮老师张罗和组织了各种杂务,指挥一看这么有组织能力,就跟他说“你去考上音附中吧,以后学指挥得了”。

2015年,金郁矿孤身一人来到上海,考入了上音附中,跟着指挥家赵晓鸥学指挥。“我说自己没天赋,是因为我考附中的指挥系时差不多是排在末尾的,因为需要在视唱练耳和基础乐理方面,跟上音附小的学生竞争,他们都是从小练这些的,耳朵特别好,我很焦虑,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们,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他现在新古典乐团的成员大部分是他附中的同学和好友,但包括李秉璋他们,都说金郁矿在附中时完全不是现在这种乐观开朗的样子。“那个时候总想着完善自己,整个高中三年,我没有特别多的社交,整天闷在琴房里。”

上音附中每天正式上课前,早上6:30有一个“早琴点”。金郁矿早早起床赶来练45分钟,然后匆匆吃点简单的早饭再赶去上早课,下午经常没课,但他会在教室和琴房一直待到晚上9:45寝室即将关门才赶回去宿舍。“这是高中时期的日常,天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为了把作业写完,赶到宿舍时已经关门了,夏天时我们经常就在外面被蚊虫叮咬一刻钟,等管理员。”

这样的经历,无论是对当年的金郁矿,还是对如今的金郁矿,都有着巨大的正向影响。“我觉得真要说天赋,努力就是我的天赋,很多东西我愿意去努力、愿意去钻研,就像我们今晚这场演出的曲目,很多可能是‘犄角旮旯’里的作品,但只要你愿意去投入时间、有意志力去钻研,好的作品其实是有的。”他说,曾经让自己很介意的“天赋”,也变得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了,“我发现只要处在一个基准线上,愿意去努力练习,就是会有进步的。我以前听不出弦乐的细微变化,现在耳朵就慢慢打开了,这是能练出来的。”

 被器重  余隆欣赏他的锐气和冲劲 

他的独立性,锻炼出了他的自控力和意志力,由此催生的自信心,让他变得相当有进取的锐气。这个,是指挥大家余隆极度看重和欣赏的品质。

顺理成章地考进上海音乐学院本科之后,金郁矿开始展露出在指挥方面的才能。2020年年底,他牵头成立了新古典室内乐团,并于次年1月首演;而随后的6月份,他作为唯一的中国大陆选手、唯一的00后,拿下了哈恰图良国际音乐比赛(指挥)的亚军,并同时获得了由国际各大经纪公司推举性质的Only Stage国际指挥比赛亚军。这两大赛事一个侧重专业,一个侧重市场,正是对一名合格指挥的全面考核。

余隆却并不是因为他获奖才看重的他。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交响乐团是邻居,曾有人说,很多学生在上音教学楼顶楼琴房练琴时,往下看看上海交响乐团,觉得是人生的一个目标就会更有动力。“对上音指挥系来说,上交给我们开放了一个福利,就是指挥系学生可以随时来厅里看排练。我第一次听余隆指挥排练的是《布兰诗歌》,把我给震住了。”金郁矿说,2021年他借助这个福利,完成向余隆的“自我推荐”。

2021年是马勒逝世110周年、丁善德诞辰110周年,余隆策划了一系列的主题音乐会,让东西方的这两位作曲家跨越时空“同台”,成为乐坛一大盛事。“那时候是冬春之交,余隆总监在台上带上交排练马勒和丁善德的作品,我在台下观摩。我知道他一直不遗余力地在扶持青年艺术家,所以我赶紧出门花了20分钟在旁边的打印店里,让老板抓紧给我赶出来一个小册子,里面包含了我刚组建的新古典室内乐团成员的简介、演出的作品,以及未来的一些排期计划——其实,很多计划都还只是设想,时间地点都还没定,但我把马勒、勋伯格那些大作品都写上了,就想先唬住人再说。”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小“鸡贼”,金郁矿至今都还会“嘿嘿”地笑很久,“拿着这个册子,在余隆总监排练结束后,我就跟着他去了他办公室,并开始了毛遂自荐。”

第一次和巨头会面,金郁矿一边紧张得心里直打鼓,一边不遗余力地“吹嘘”着自己的指挥能力。不久之后,金郁矿从哈恰图良国际音乐比赛回国后,在珠海隔离,当时余隆在广州执棒广州交响乐团排练。“我20多天隔离完,有24小时的绿码,就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从珠海匆匆赶到广州去看了一上午余老师的排练,他见到我非常开心,但我说老师我得走了。”

余隆赏识金郁矿。受访者/图

两次的会面,余隆当然能洞察这个年轻人的内心图谋,却对他的专业能力、勇气和逻辑自洽的能力,极为欣赏。“我不能代表00后说,这种勇往直前的性格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性格,但对于我而言,我父母一直提倡我要做一个独立的人,这样的毛遂自荐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是敢迈出这一步的。”金郁矿说。

“我不愿看到年轻的艺术家在刚起步时就因为种种困难与门槛,消磨掉最宝贵的东西——热情与自信。”余隆2020年推出扶持青年艺术家的“青鸟计划”时,并未想到有金郁矿的出现,但后来,他甚至把金郁矿当成了“青鸟计划”的重要参与者。

 新理念  站在巨人肩膀上开创自己的时代 

和余隆、张国勇这一代甚至后面的林大叶、张橹这一代指挥相比,金郁矿的指挥风格有着明显的不同。他的新古典室内乐团上场,衣服要随意许多,很少穿纯黑的演奏员礼服,选的曲子也非常新鲜,不是那些大家们常演的大部头。像这一场,上半场他选了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克的《古风格组曲》,并自己改编,以及奥托里诺·雷斯皮基的《为长笛和弦乐而作的组曲》,下半场则选了马克斯·里希特的《重组·维瓦尔第<四季>》。所以相比于前辈们,金郁矿们会带领中国的古典乐走向不同的方向吗?

“跟前辈们相比,我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时代不同了。余隆、张国勇老师他们这一辈人,建立了中国古典乐标准化的一个产业体系,我们如今就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做一些新的事情。”他说,“比如利用时代科技产品,这些科技产品你可以用来学习,也可以用来浪费时间,可以去玩游戏,也可以选择用它去寻找像施尼特克、雷斯皮基这些人的这些作品。”

在前人确立了产业标准化之后,金郁矿们开始开发各种个性化的“应用”。“像雷斯皮基这个作品,我准备了一年,我当时发现了他这个比较冷门的作品,但那时候没有谱子,后来意大利疫情期间,有一位指挥家也是长笛演奏家重新编纂了这个谱子并出版,我在网上得知了这个消息,才买到了谱子。另外,像施尼特克的这个组曲,原本是写给小提琴和钢琴的,但是他这个作品改编之后的上演率,却远远高于原始版本,我网上看过很多的版本,都对我自己的改编版本有很好的启发作用。”

新鲜的尝试,甚至不局限于曲目选择本身,金郁矿的指挥风格,也和前辈们不太一样。他不追求指挥的绝对权威,从曲目选择到排练,他都会和伙伴们一起商量,“我绝对不是‘霸道总裁’,不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高于他们,他们都是演奏了十几二十年的弦乐、管乐,我有什么资格说我就一定比他们更理解呢?为什么一定要接受我的音乐理解,而不是他们自己的理解呢?在卡拉扬那一代的古典乐黄金时代,指挥如此强势是和商业、经济有关的,他们在唱片公司大火,能给乐手带来非常高的收入,所以乐手们也愿意去配合,现在的话,其实指挥和乐团在逐渐持平。尤其是越来越多年轻一代指挥家的涌现,已经让乐手们越来越平等。”

很难说金郁矿是不是典型的00后:他热爱郑渊洁,看了这位作家所有的作品;他的网名叫“哦耶”,自己评价很“雷鬼”;他的爱好“极度落后”,狼人杀、剧本杀、密室逃脱统统没玩过;翻着各个角落里的古典乐“遗珠”,同时对R&B、电子乐甚至纯流行乐兴趣很高;虽然热爱指挥,但又总说自己未来说不定会做个摄影师,“因为喜欢野外,喜欢白雪皑皑的感觉”。

金郁矿的摄影作品。受访者/图

“这个时代不一样了,我觉得现在能做的,其实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去拓宽自己的见识和眼界,然后再去决定你想成为怎样的一个人,未来?我不着急。”金郁矿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文 常鑫/图、视频(除署名外)

编辑:梁文静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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