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蒋文婕/文 图片均来自网络

年轻人的二次元的圈子里，最近正在流行约一种很新的会：委托你cos成我的“纸片人男友”和我“约会”。这种玩法在社交平台上被称作“cos委托”，随着近一年面向年轻女性用户的国产恋爱主题角色扮演游戏的流行而兴起，目前在小红书平台上相关话题的浏览量已突破3100万。披上了“纸片人”的外衣，这种明码标价的委托式约会和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租赁一日男（女）友”有何不同？为此买单的年轻女孩们，为何会沉溺其中呢？

  //  “纸性恋”带来的消费市场  //  

2021年极光数据发布的《当代青年婚恋状态研究报告》中提出了一个观点，目前青年群体中亲密关系呈现了种类多元化的发展趋势，更多新型两性关系出现并被接纳，其中就包括“纸性恋”。

对于80后、90后二次元爱好者而言，也有人会把动漫人物当成幻想中的伴侣，但那时大家把这种爱恋止步于追番、买漫画和周边收藏。目前，在二次元爱好者圈内的共识里，女性向恋爱体验游戏和各种恋爱番成为了明码标价的恋爱“代餐”。 

随着越来越多人不想被局限在文案或作者安排好的“约会”剧情里，想要买一场定制的“完美约会”，一些coser便主动在社交平台或二手交易平台发帖。coser写明自身条件、可提供的服务以及价格，随即就有客户找上门询问档期，其中，委托方和被委托方往往都是女生，接单的coser大部分是刚毕业的女高中生和女大学生。

为了真实体验这种新型的“约会”模式，记者决定寻找一位档期有空的coser亲自调查一次。

在搜索的过程中记者意识到了cos委托的火爆程度——许多有一定粉丝量coser都标明“今年上半年档期已满”，有的甚至表示“今年的档期都约满了”。而委托价格受到coser粉丝量的影响而差异较大，大部分coser的价格在30~100元/小时之间，粉丝量大的网红coser的包天价格可以达到2000元以上。目前市场里最热门的委托还是《光与夜之恋》《恋与制作人》等国产女形象恋爱模拟游戏里的几个男性角色。而委托方最在意的几个标准是coser的身高、颜值和角色还原度。

记者随后在小红书平台找到了一位刚准备起步、正在无偿接委托的coser小N。通过私信确认了委托的时间和角色，最终加上了小N的微信确认行程。在与小N的沟通中记者了解到，她是一名今年即将毕业的大学生，13岁的时候，就成了cosplay爱好者，可以说是一种兴趣驱动下发展的副业。

  //  一场1v1的定制“约会”  //  

记者与小N约定角色形象是国产女性向恋爱游戏《光与夜之恋》的陆沉，询问了小N在前几次委托中会和自己的单主（圈内对于雇主的称呼）安排什么活动，得到的回答是：“一般根据角色形象和单主的喜好”，随后小N发来了一串长长的活动清单供记者参考，看展、逛街、下午茶、密室、剧本杀、拍照、做手工、去游乐场……记者仿佛打开了一本《情侣约会100件事》。

记者选择了最普通的下午茶“约会”，确定好行程后，小N向记者强调，虽然委托是无偿，但角色装备、来回路费、约会开销还是需要单主负责。同时，向记者确认约会需要做到的亲密尺度，记者随即询问小N能够接受什么程度亲密行为，小N表示“一般尊重单主的需求和底线，会在单主能接受的底线上做一些情侣会做的事，如果单主没有特别要求，我能接受的就是亲脸颊。”作为在cos委托中感受恋爱约会感的核心要素，亲密肢体互动往往都是在正式“约会”前双方需要沟通清楚的问题，coser通常会在介绍中说明可以接受的互动形式，包括牵手、拥抱、摸头、拍贴脸照、亲吻等等。

委托当天的整个“约会”过程中，小N会尽量营造宠溺甜蜜的氛围。她会注意压低声线、模仿角色设定里说话风格和行为方式，记者选择的陆沉角色形象成熟，小N会注意不做太多表情。在约会过程中尽量给记者提供“纸片人男友”身份，比如过马路走在记者外侧、进门时帮着记者拉门、帮开车门、下午茶过程中时时注意帮着记者添水喂食……

除了约会当天coser线下扮演男朋友之外，还有一系列的线上配套服务，委托期间她们会把头像换成cos的二次元角色，并且模仿角色的语气和台词跟单主说话。无法否认的是，在还原“纸片人”形象的高颜值外表和让人沉醉的亲密举止下，这场委托在委托期间带给了记者的感觉像是一场梦境。

  //  成瘾的背后是“情感代偿”  //  

但，这场沉浸式的“梦女”（幻想和偶像、动漫游戏角色等产生恋爱关系的女性）体验结束后，却给记者带来了不小的困扰。结束委托后的好几天记者依然会忍不住回想委托的场景，进而想再去找小N聊天，当小N表示“还可以再跟我约委托”时，记者下意识地想要询价，这时记者突然意识到，这种新型的“约会”模式或许会带来令人警惕的成瘾性。

在社交平台上搜了不少cos委托的后记，记者发现这些获得了短暂美好“约会”体验的女孩们很多也都表示“后劲大”“走不出来”。“戒断反应”成了cos委托的高频关联词。

一位大学在读的网友表示，委托之前她想着生日时体验一次就好，委托之后觉得好像变成了生活必需品。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委托费按照市场价600元计算，交通费大约100元，“约会”成本（包括吃饭、娱乐活动）大约400元，再加上一些七七八八的支出，每次委托要花费大约1500元，要占据她每个月的2800元生活费的一大半。尽管如此，从二月第一次尝试cos委托到本月，她还是会咬咬牙每个月都约一次心仪的coser出来“约会”。

针对这种现象，记者咨询了复旦大学社会学专家顾晓鸣，在他看来，这种委托模式其实是一种“情感代偿”：“现实中，人各方面的条件与理想对象的条件往往是有矛盾的，通过这种方式，使某些现实条件处于弱势的人群，能够享受与理想的配偶和情感交流、以及牢固的厮守在一起的那种体验。”

从心理学角度说，交朋友、谈恋爱等各种亲密关系都是人类社会属性的表现，是为了满足情感需要、生活需求和价值需求。并根据亲密关系中焦虑程度和回避程度，心理学家提出了“依恋理论”，其中安全型依恋人格是低焦虑+低回避，但如果在亲密关系中获得的价值感不足，就获得不了安全的依恋人格，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现在许多年轻人单身或无法长久保持一段亲密关系。但如果是和“纸片人”投射情感需求，只要打开游戏并“氪金”，就能不断地感受到角色提供的情绪价值，所以一些人在拥有现实伴侣后也并没有放弃“纸片人老公”。

在这个基础上，cos委托的产生就是一种很好理解的行为，她们渴望在一段浪漫关系里得到充满安全感的爱，并追寻一种私人化、个性订制化的体验，“角色满足了在玩家在亲密关系里的诉求，你就一定会希望他走到现实里跟你有实际的互动，但由于现实里又没有这样的人，所以你只能去找人扮演这样的人。”因为“约会”来到了现实，女孩们能够脱离游戏预设的女主角人设，以自己的性格来跟喜欢的角色相处。

在顾晓鸣看来，现在的产业背景下“二次元”虚拟的人物背后都有真实的人的想法和情感，与用户可以发生互动，这个互动的过程就是情感交流的本质，是以往的单向输出的内容所不能充分表现的。但随着文化技术的发展，可能还有更多人与虚拟人互动、交往形式创造出来，围绕真实的情感需求衍生出旺盛的“虚拟人+社交”的产业，或许那时，cos委托又会被新的模式取代。

  //  缺乏监管的市场，灰色地带的隐忧  //  

单主们与“二次元”的情感基础是cos委托区别于“一日租赁男（女）友”的基础，对于接委托的coser来说，她们也会觉得自己在其中付出了真实的情感，和穿着常服陪人玩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是在替所扮演的角色爱人，但随着市场的混乱发展，有些委托也渐渐变了味。一些coser向记者透露，确实会遇到要求“不要cos，就穿常服陪我玩”的单主，面对这样的需求，一位coser表示：“如果不是特别喜欢这个角色，只是单纯想让我陪她玩的单主我不会接。”

同时，记者注意到，由于目前缺乏统一的监管，越来越多主页只有一张委托介绍的接单者试图加入这个看似“白吃白喝”的队伍里，让许多着急寻人的单主踩了坑。针对市场缺乏监管乱象频出的现象，记者咨询了上海市市民服务热线市场监管分平台，相关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由于cos委托的交易行为基本是“个人对个人”，支付也基本是通过直接转账进行，所以很难纳入监管，只有在委托交易是通过某些电商平台进行的情况下，出现了纠纷他们才可以记录反映，这一过程中，“平台方”作为提供服务的媒介，应当严格审查服务内容，如果有违法犯罪行为的发生，平台方需要承担监管责任。

在调查过程中记者发现，贩卖约会体验的这种模式极有可能发展成为灰色领域，正如小N询问记者的“需要什么尺度的亲密行为”，合法合规的一切好像都建立在双方自觉遵守契约的基础上。同时，尽管大多数coser会在接单时强调自己成年且只接成年单主，但据一些coser透露，依然会有不少未成年人找上门询单。

目前cos委托市场核心的安全性构建于女性与女性之间的交易，但如果有不怀好意的异性借着coser或者委托方的外衣发出邀约时，这个产业是否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为此，记者咨询了上海联合律师事务所的专业律师。和之前出现的租赁男（女）友一样，cos委托看似是一种租赁关系，但是根据民法的基本原理，租赁合同的租赁对象只能是物，人身不能作为租赁内容，所以本质是一种雇佣关系的体现，是一种雇主通过协议、合同的方式，约定受雇方履行一定义务，待完成后给付佣金的行为，这样的新生事务和社会现象并未在法律条文里有限制性规定。

cos委托的双方在交易时可以以协议或合同的方式来约定委托的具体内容，但这是否属于法律上的雇佣关系要看具体的合同条款，不管何种协议，都必须遵循平等自愿、公平诚信、公共利益三个原则，且不违反禁止性规定。

根据《民法典》，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反法律，不得违背公序良俗。在cos委托中，如果只是单纯要求受雇人提供陪雇主逛街、吃饭，则属于法律上的雇佣关系，合法有效，受到法律的保护。“由于约会行为的特殊性，在一些特定的场景中，非常容易产生违法甚至犯罪行为。”这位律师解释，如果协议包括了牵手、拥抱、接吻等内容，则涉及到了特定的人身性质，也违反了社会公德，不属于雇佣关系，应认定为无效合同条款，不受法律的保护。

如果cos委托的协议中约定有陪睡等性接触的内容，根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异性之间或者同性之间以金钱、财物为媒介发生性关系的行为被认定为卖淫嫖娼，属于违法行为。但广义的法律层面上如果要将cos委托纳入管理，需要明确发生金钱交易且有不正当性关系发生，cos委托虽有明显的金钱交易情况，但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因此很难去监管，属于灰色地带。“该类行为游走在违法的边缘，存在极高的自身权益遭受侵害的风险。”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蒋文婕/文 图片均来自网络

编辑:陆天逸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