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峰 张德明

卢文丽婉约清丽、冲淡平和的诗歌气质浸润了她的小说和散文创作，其新近中篇小说《廿四间头孤雁》便淋漓地展现出了作家温婉诗性的个人气质，以卢广亭一家三口出游度假为契机，在救助村落中的雏燕行动中，上辈人的恩怨纠葛也在这平常生活中得到解密。

作家笔触下的江南风光生机盎然，高低错落的油菜花田和芦苇与野鸟共生，各色各样的植被花草相映成趣，显现出一派万物竞自由的鲜活场景。小说中所呈现的自然风景之外，亦有江南的人情风物与之呼应。上卢村的建筑多为白墙黑瓦，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连接着戏台、坊市、古树和老屋，如同木雕博物馆的廿四间头则是金华地方的建筑样式，廿四间头所特有的马头墙、大院落、敞口厅构成了金华土著的生活空间。小说中奶奶则正是一个被江南风物所滋养的金华土著，奶奶操着一口地方方言，面对层出不穷的琐事不疾不徐，熟练地喂养孤燕，对小侬的病情尽心尽力。对于自家当年的恩怨纠葛，奶奶不断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又对当年的当事之人展现出了宽容，慈祥宽厚的“地母”形象跃然纸上。

小说所讲述的仅仅是一家人出游探亲所遇到的小事，但是在这平常的生活河流之下，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恩怨纠葛和利益冲突暗流涌动。卢广亭一家半路遇到蒋六架网捕杀野鸟，而蒋六与卢广亭母亲在当年则有着不清不楚的误会，这个误会是卢广亭母亲被迫离开家庭的导火索。正是由于母亲被迫离开家庭，卢广亭与奶奶之间才会隔着浓厚的迷雾，这迷雾需要卢广亭自己去拨开，作者通过一家人出游，既偶然又必然地回到上卢村的情节设计，引领卢广亭走上重返故乡、探寻真相的和解之路。既是对过往纠葛的和解，亦是对自我的和解。故事中人物遭际不是一帆风顺，正如生活总有困境接踵而至。小侬因为受惊而生病，抢救小燕子的善意之举则受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攻讦。无论是家庭过往的历史恩怨，还是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无论是现实生活的人际冲突，抑或是来自虚拟网络的无端指责，卢文丽笔下看似日常的家庭出游，却是波澜乍起，于平淡的生活中经历悲喜，在日常的遭际中面对困难和挑战，既是人生的常态，亦是生活的本真面目。

《廿四间头孤雁》中有着不少矛盾和冲突，既有历史的，又有现实的，既有人际关系的冲突，又有人与自然的冲突。然而小说中所叙述的矛盾冲突无一不是起于日常生活而又消弭于日常生活之中。卢广亭父辈的过往恩怨在奶奶不断地自责与致歉中被稀释消解；蒋六捕杀野鸟而引发的冲突也以卢广亭的善良而翻篇。面对别有用心之人对于卢广亭的攻击，奶奶顾左右而言他；小说中通过卢广亭之口点出的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也因为上卢村抢救小燕子的行动所做出的点滴努力，表达出缓解紧张关系的愿景。无论是平常小事还是重大的问题，卢文丽都以温柔敦厚的诗意书写将之溶于不断流淌的生活河流之中，这样的淡化处理，既反映了生活真实的一面，又体现了作者的理想主义情怀，同时也彰显了卢文丽个人创作的叙事风格，即以诗性的叙事展现生活的真善美。

卢文丽的叙述语言婉约清丽，自然天成地将诗情熔铸于叙事之中，《廿四间头孤雁》的语言便展现出了卢文丽独特的个人叙事风格。小说中的冲突接连不断、悬念陡生，可是作者往往能见缝插针，不断刻画渲染上卢村那一派勃勃生机。在芦苇丛翻飞的鸟儿如同“苇丛中绽开一朵飞翔的花朵”，低空飞行的燕子则如同“疾速滑行的黑色箭镞”，奶奶的院子中“绿得发亮的桂花树”，“开得热热闹闹”的各色花朵，小菜地里“挂着雨后的露珠”的各色蔬菜，以及趴在三角竹架下的猫，等等，各类高低错落、动静结合的物象装点了金华土著的生活空间。不断勾勒的廿四间头则透露着金华地方的人文气息，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雕着八只喜鹊和梅花”的堂屋，隔窗上含情脉脉的情人，窗棂上“手舞足蹈的小顽童”以及廿四间头各处的动物雕塑无不展现着廿四间头这一特殊建筑形式的端庄和秀丽。卢文丽以优美的诗意笔调落笔生花，全文随处可见的景物描写，往往以寥寥数笔即勾勒出乡村安宁祥和的氛围。

正如同婺剧中的江南时调以感情和气氛的渲染为主，卢文丽的小说创作呈现出以诗性语言晕染文本的个人风格。《廿四间头孤雁》以日常生活入手，却反映了诸多现实问题，数万字的篇幅却承载了对个人与家庭、人际关系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等诸多问题的关切，小说中的各种冲突和矛盾在诗意中被淡化消解。卢文丽清丽凝练的诗性语言所刻画出的烟雨江南自然生动且接近生活的本质，各类意象信手拈来，诗化的语言洋溢着作者对于金华地方的无限眷恋，如同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读来余味悠长，沁人心脾。

中篇小说《廿四间头孤雁》刊于《中国作家》2023年第6期。丁峰：西南科技大学文艺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当代文学批评及文艺学研究。张德明：著名评论家，广东岭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南方诗歌研究中心主任。

丁峰 张德明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