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听一场电影,这个无障碍项目让视障者感受城市温情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文、图 郭容/视频
盲人按摩师陆峰每个月都有一天雷打不动的调休日,这一天他会牵着导盲犬喜娜进,来到影院,听一场无障碍电影。
对于陆峰这样的视障人士来说,聆听无障碍电影不止是一项娱乐活动,还承载着社交的功能。甚至对不少后天视障者来说,这是他们陷入人生至暗时刻的一束光,亦是精神寄托。
今天是2023国际盲人节,其实,上海的盲人们每个月都会过一次节日,感受来自这座城市的温情。
观众 这里给灰暗的世界增添几抹色彩
“盲人乐手聂明拄着盲杖在半途中邂逅了乐队成员小雪,小雪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感受到了小雪的难受,擦去了小雪的眼泪……”10月10日下午,在华谊兄弟电影中心,200多名特别的观众“看”和“听”了一部讲述盲人乐队的无障碍电影《奇迹乐队》。
观众里有社会爱心企业员工、助残志愿者、残障人士、残联工作人员等。同一个影院,残障人士和健全人一起感受着电影里的温情与励志故事。
影院最后几排,坐着十余名牵着导盲犬的观众。导盲犬喜乐乖巧地趴在主人郭美文脚边。听着讲解员声情并茂的讲述,两行热泪垂在这位满头华发的阿姨的脸颊上。“对于盲人来说,生活中的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从推拿到音乐,影片里盲人乐手们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影片中的台词让我很有共鸣。虽然我们看不见,但希望让世界看见我们。”
家住闵行的郭美文和影片的男主聂明一样,属于全盲。她的世界已然一片黑暗。2018年2月28日,国泰电影院,《邹碧华》。时隔5年多,郭阿姨依然清晰地记得生命中“看”的第一部无障碍电影播放的时间地点和片名。
郭美文是无障碍观影团的粉丝,此时此刻,离她咫尺之遥的团长陆峰也沉浸在影片中,当听到“聂明打开门,门外是阳光灿烂”的解说时,这位盲人按摩师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粉丝团建立已有六七年,成员约有五六百人,最小的是00后。有一位20多岁的盲人,经历了从低视力到完全丧失视力的苦痛,患上了抑郁症。陆峰先是电话,随后家访,再邀他外出,逛小花园。有一天,陆峰给他发起了观影邀约。从好奇到沉迷,如今对方成为无障碍电影的铁粉,“陆老师,这个月无障碍电影啥时候放?”
像健全人一样领略故事情节,畅快淋漓地享受大片带给自己的震撼,已然成了陆峰等人的精神寄托。每个月最后一周的星期四,他都会和店长请假,赴一场电影之约。“解说词非常专业,特别是武打片,耍的什么拳都陈述得很详细,彼时我脑中会浮现出打斗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
观影意味着可以走出家门,也这是打开心门的开始。一部大片谢幕,淅淅索索走出影院,几位发小、同学可能会加场,到饭馆小聚,或相约聊天。
而在影院的方寸空间里,奇妙的邂逅和人际间的化学反应在不知不觉发生着。两个昔日手术均告失败的眼科病友,在一片漆黑的影院里靠声音辨认出对方,老友重逢抱头痛哭。
2019年,韩寒的《飞驰人生》放映无障碍电影场时,互动环节中,有个年轻人举手,“韩寒,我是一名视障人士,当年和你一起参加过全国新概念作文比赛,还拿了三等奖。我考上大学后失明了,之后很长时间不再写文章。但当我了解到你不断有新书出来,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我慢慢恢复了写作。”韩寒听了十分动容,“视力上的缺失不算什么。电影就是造梦。我的电影是为每个人准备的。”
陆峰印象最深的是有盲校学生参与的一次观影。观影结束后的解惑恰恰才是电影活动的高潮。未来,走出社会将何去何从,如何正视视觉上的缺陷?盲人叔叔阿姨给孩子们指明了方向。走出影院,原本的陌生人变得亲近起来。
志愿者 志愿名额次次秒杀,要靠手速
闭上眼睛,解说词娓娓动听,事无巨细皆有说明。解说词撰写、现场解说、技术支持、现场维持秩序、募集资金……无障碍电影的出炉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志愿者团队支持。
在上海市第十一届无障碍电影日主题活动现场,上海广播电视台无障碍电影公益解说团队负责人曲大鹏穿着红马甲,戴着耳麦,专注地控场。
曲大鹏与这个公益项目的不解之缘始于2012年。那年8月,众志成城制作了第一部无障碍电影《机械师》,第一场解说的志愿者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张早。
因为平时积攒的好人缘,很快他就建立了上海广播电台无障碍电影解说团队,这些年,包括播音员、主持人、播音主持相关专业教师等在内的解说志愿者人数扩容到了400多位。
每次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在群里发布解说任务,群里瞬间会涌进来许多志愿者,名额几乎次次被秒杀。连曲大鹏自己也会和大家拼手速,平均一年的解说场次在九至十场。
“别看有的主持人在电视里的形象很高冷,其实内心非常火热,印海蓉、臧熹等电视台的主持人都来参加过解说。”在曲大鹏看来,所谓城市温度,就是健全人和残疾人之间要有共融精神。
无障碍电影的制作需要周期,以一部10月1日正式上映的影片为例,曲大鹏10月10日才能拿到片源,月中请志愿者撰写好解说词,立即招募现场解说志愿者。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平均解说词在一两万字,需要至少练习三遍以上。“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不少,尤其对主持人来说,时间十分宝贵,这需要大家有较强的志愿精神。”
在上海,每个月都有一部这样的无障碍电影上映,每年10月额外增加一部。一年的放映场次达到了193场。
“如何和视障人士相处的过程也让我体会到了人间冷暖。对我个人的成长有很大的触动。”曲大鹏笑着说,自己也想在心中给自己一个奖状,那就是无障碍电影志愿服务时长。
每次,无障碍电影放映期间,有一批默默无闻的志愿者在协助盲人观影,或搀扶盲人到座位,或指引他们去如厕。他们中有曲大鹏深圳国际公益学院华东班的同学们,有工商银行世博支行青年中心的志愿者等。“工行的志愿者平时点钞厉害,清点物品的速度也厉害,当志愿者时分工明确,协作专业。我的公益学院的同学们每次都能来捧场,我很感动。”曲大鹏说。
场内志愿者邢朝华回忆说,第一次帮忙是2019年,看着曲大鹏忙前忙后、脚不点地,觉得他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们到现场来,既是对他个人的鼓励,也希望这个项目能走得更长远。希望他能把更多精力放在解说上,而非在接待上。这些年,我们发现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志愿者和赞助商都越来越多,这让我感到挺震撼的。”
现场,还有一些参与爱心捐赠的企业代表也聆听了这场特别的无障碍电影。上海农商银行普陀支行蔡行长告诉记者,在观影时几次泪目。“希望更多人知道无障碍电影,这个项目非常有意义。作为企业我们也想知道捐赠的资金去向,当知道我们的捐赠实实在在助力技术升级时,内心是喜悦的。无障碍城区建设,就是让这座城市的弱势群体生活得更便利。”
来自爱心单位、上海市司法警官学校的刘召礼表示,观影时被深深打动了。“不管是这个群体的拼搏精神还是坚韧意志都很感人,他们的付出远比我们更多。虽然他们看不见,但希望内心能看到光明。我们会将助残的事坚持下去。”
呼吁 希望建设无障碍互联网影院
坚持十余载,虽小有成就,但曲大鹏和志愿团队的成员仍不满足。“全上海有8万多名在册视障人士,每年残联能提供的免费公益票是2万张。也就说还是有很多盲人无法进入影院看片。”
随着近年来互联网影院的兴起,曲大鹏也多方协商过,看是否能建设无障碍互联网影院,让无法走出家门的盲人在家也能享受大片带来的震撼。
“之前有多方限制,现在我们和某平台在商议中。此外,百视通小红盒无障碍电影志愿者团队已经做成了。”曲大鹏透露说。
在制作无障碍电影的过程中,获得最新鲜的片源也是难点之一。曲大鹏介绍说,早期很多片方不愿提供样片,生怕走漏片源,造成票房损失。“但在多次合作后,不少片方打消了顾虑,我们已经能拿到一半以上新上映的电影了,希望未来有更多的片方能提供新片。”
曲大鹏告诉记者,除了制作给盲人“听”的无障碍电影,从2020年开始,他们也尝试制作给聋人“看”的无障碍电影。“对于聋人来说,光看电影上的对白字幕,是分不清谁在说话,会产生信息混淆。我们制作的无障碍字幕,在对白里加上人物名称和画外音的描述。让他们一看就懂。”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文、图 郭容/视频
编辑:陆天逸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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