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物|4岁高位截瘫,他“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2024-03-11 青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晶晶/文 吴恺/图、视频

90后男孩杨佳辉小时候走过最远的路,是家附近的桥,那时他幻想着成为大草原上奔跑的猎豹。读书之后,他的梦想是好好念书,走出崇明。大学毕业后,他出了岛,又回了岛。4岁高位截肢,爷爷送他的上学路,交通工具换了几岔,如今,他已经能开着车带着爷爷去兜风。他说,人生最怕的是没有方向,只要有方向,再难也能走下去。 

 “小时的那座桥,现在看也没那么大” 

4岁到8岁的记忆,对于杨佳辉来说,是漫长的求医路。遭受车祸后高位截瘫,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年,3次大手术,数不清的小手术,直到8岁,他才开始能够拄着拐杖下地,晒晒太阳,或是去村里转一转。不再每天只盯着床上那片天花板,那时的杨佳辉,对此已经感到很满足。

村里离家不远有座桥,杨佳辉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拄着拐杖往桥上去走走。他喜欢坐在桥下面的桥洞里,感觉是自己一个人的小天地,谁也发现不了。就藏在那里吹吹风,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就慢慢被风吹散了。

出车祸的时候还小,杨佳辉对于自己的“与众不同”还没什么感受。是在上小学后,被小朋友们围着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时,他才深深感觉到了自己与同龄人的不一样。他觉得心里难受,就撇过头不说话,似乎不回答,就能隔绝那些好奇的眼光。

尽管这样,他还是坚持每天都去学校读书。父母想让他和健全孩子一样学习,在崇明区和中兴镇残联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家愿意接收杨佳辉的学校。他开始觉得不适应,渐渐地却觉出了乐趣。

不上学的时候躺在家,杨佳辉每天都无所事事。读书之后,每天都有需要完成的小目标。“天天要写作业,别人不喜欢,我却很喜欢。我一下子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有事可做,还能比别人完成得更好,心里就很开心。”他的成绩越来越好,逐渐保持在班上前几名,他也越来越有学习的成就感。

“我那时就告诉自己,只有读书读得好一点,才能接触越来越大的世界。”杨佳辉说。“小时候觉得村里那座桥好大好大,怎么走都走不到头。现在再看,原来也没那么大。不是桥变了,而是我变了。” 

 “爷爷送我上学的交通工具,一直在变” 

杨佳辉第一次接触到更大的世界,是考上高中后,到离家10多公里的堡镇去上学。报名的那一天,是爷爷开着电动车将他送到了学校。这是爷爷换的第三种交通工具,也是爷爷送他去上学的第十年。

杨佳辉求学记忆的最初,是爷爷宽厚的背。每天,他会背着孙儿,走五六公里到学校去。后来换成了自行车,学校破例让爷孙俩的自行车可以骑进学校,到了教学楼,爷爷再将他背进教室。因为下半身没有知觉,无法上厕所,要使用尿布,半天就得换一次,杨佳辉的身边离不了人。小学时学校让杨佳辉的爷爷做了份勤杂工的工作,方便随时照顾。

初中离家更远了,爸爸给爷爷换了辆电动车。从初中到高中,杨佳辉记得爷爷换了3辆电动车。高中最开始住在学校男生寝室,后来宿舍翻修租房子住,都是爷爷陪着他一起,就这样,一直陪伴他进入大学。

这数十年如一日的求学路,有苦也有甜。杨佳辉记得,有一年上海下了很大的雪,路上特别滑,转弯的时候,爷爷一个不小心,电动车轮胎滑了一下,爷孙俩都摔到了地上。“冬天的冻雪地上,一下子摔下去,又冷又疼。”

他也记得,放学的时候,接到他的爷爷,会给他买上一根路边摊上的淀粉肠,蘸满甜面酱,一口咬下去,热乎乎,香喷喷。“吃多了零食回去就吃不下晚饭,奶奶是不让我吃这些的,但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吃,爷爷就会偷偷给我买一根。”

大学毕业后找到实习单位的杨佳辉,拿到了第一个月的2800元实习工资。他给家里人买了礼物之后,又单独给爷爷包了个1000元的红包。交到爷爷手里时,他感觉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快乐。

这几年,爷爷年纪大了。学会了开车的杨佳辉,会不时开着车带爷爷出去兜兜风。小时候爷爷骑着车带他走过的那些路,如今已成坦途,道边开满鲜花。 

 “找到一个方向,再难也都不怕了” 

“人生能找到一个自己愿意去奋斗的方向,很重要。”杨佳辉说。

他爱看纪录片。看到讲非洲大草原的纪录片时,他会躺在床上幻想自己也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猎豹,在大草原上奔跑。那时他就暗暗立下了志愿,一定要从崇明岛上走出去。

他记得高考结束,一家人一起等到了上海政法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那意味着,作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他终于要走出崇明了。但没想到的是,苦读四年,顺利找到实习单位,踌躇满志工作了一个月的杨佳辉,又不得不再次回到岛上。

学法律的杨佳辉,找到了徐汇的一家律所实习。学校在青浦,每天要坐公交倒地铁上下班,早晚高峰的9号线十分拥挤。“经常是到站的时候下不去,别人即使想给你让座,都没法站起来。”高强度的通勤路,加上工作的辛劳,一个月后,杨佳辉的身体告急了,脊椎和肾部都受到了挤压,无法承受。父亲将他接回崇明养病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读书,但依然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

刚回到崇明的那段时间,他很痛苦,也特别迷茫。“读了这么多年书,我的目标就是走出崇明,像健全人一样工作生活,现在却因为身体原因又回来了,一切回到起点,这种打击让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在家休养的那段日子,他又读了一遍《史记》。司马迁是他儿时的偶像,即使遭受了很多挫折,仍然努力写出了流传至今的著作。“我一直在想,现在的我也算是遭遇到了不幸,但我还年轻,这条路不行就换条路。”

杨佳辉开始积极找寻新的适合自己的就业路。在残联的帮助下,他参加了农业新电商为残疾人设立的“田间学校”培训,因为有着本科学历,杨佳辉很快脱颖而出,得到了岛上一家国家级农业合作社的青睐。也正是这段就业经历,让他对于新农业有了全新的认识。

从合作社“毕业”后,看准花博会的机遇,杨佳辉开始了农旅融合的创业之旅。2019年,杨佳辉又将中兴镇的老宅改造成了民宿,正式开出了“河畔农庄”民宿。“以前总想着离开家乡,如今更加了解了家乡,也更愿意留下来建设它。”他说,兜兜转转,自己寻找的那条道,原来就在脚下的土地上。 

 “我们都在努力生活,我的人生更多是幸运” 

在杨佳辉的民宿中,有一名患有自闭症的90后员工小龚(化名)。去年5月,他与杨佳辉签下了劳动合同,至今已经工作了近一年。刚来的时候,小龚沉默寡言,和他说话经常得不到回答。现在,他已经能和杨佳辉很好地交流。就连小龚的爷爷都说:“我孙子自从来了你们的民宿,性格开朗了许多,真是谢谢你们。”

4年来,杨佳辉的民宿、合作社一共和12名残疾人签订劳动合同,与120余名残疾人签订劳务协议。“我是在很多人的关心和照顾下慢慢长大的,现在稍微有一点能力了,我也想将这样的爱心接力棒传递下去,让我们这些残疾人‘抱团就业’。”他说。

他还记得小时候,别人来“围观”他时,自己的同桌会挡在他身前为他解围。他也记得大学时的一次夜谈,他终于敞开心扉和几个兄弟谈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将从不愿意向人展示的内心深处一一剖析,但第二天,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相处。“他们会在某些时候继续照顾我,比如帮我打饭,陪我上厕所,但并没对我‘另眼相看’,就当是个普通的朋友那样相处。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到了坦然。”杨佳辉说。大学时,他也和普通学生一样,去各大教室“赶课”,也谈了一场甜甜的恋爱。

如今,朋友中有的已经当上律师,有的结婚生子。杨佳辉经常会邀请他们来崇明坐坐,他也会去市区和朋友吃吃饭聚聚会。他又承包了50余亩土地用于种植果蔬,打算进一步延伸乡村旅游产业链,还计划成立一个残疾人直播基地,让更多人看到残疾人积极向上的样子。家里,则迎来了一个新生命,是一只虎斑银渐层,他给它起名叫“小银”。

“我们都在努力生活。我的人生有不幸,但更多的是幸运。”今年是杨佳辉拿到驾照的第4年,他和朋友们自驾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杭州。他说,这辈子一定要开一次川藏线,到西藏去看一看。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晶晶/文 吴恺/图、视频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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