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是作品吗?听听这位教授怎么说
2024-08-16 上海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文、图

今天,由民进中央主办,民进中央出版和传媒委员会、民进上海市委会承办的2024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在沪召开,论坛的主题为“人工智能与未来出版”。

华东政法大学教授、中国版权协会副理事长王迁向在座观众抛出了一个问题,“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是作品吗?”

在论坛分享中,他引用了《阿甘正传》中最有名的一句台词来解题。阿甘说“老妈讲人生像一颗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将得到什么。你不知道打开之后能吃到什么口味,所以人生具有不可预测性。”“用这句话来描述生成式人工智能太恰当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就像阿甘手中的那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将会得到什么。所以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人的创作工具,人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形成的内容不能成为《著作权法》所保护的作品。”

  如何判断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不是创作工具?  

“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是作品吗?”这个演讲主题本身就充满了悬念。王迁介绍说,自ChatGPT横空出世以来,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能不能作为作品受《著作权法》保护就成了一个问题,因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生成的文本、图片、音视频质量已经非常高了,如果不说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可能大部分人会觉得那就是人创作出来的。“这种情况下,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是不是作品?关心这个问题的已经不仅仅是学术界、司法界和企业界,而是全社会。”

去年11月份,有个学生爆料他撰写的两篇讨论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被出成了高考语文模拟题。

王迁认为,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到底是不是作品?首先要做“创作”与“创作工具”的认定。这是因为作品都是人创作出来的,没有创作行为就不可能有《著作权法》承认和保护的作品。《著作权法实施条例》对创作是有明确定义的,是指直接产生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的智力活动,这里的关键词是“直接产生”。

假设美术学院的一位老师向全班30名同学布置了画一幅少女像的作业,发了一套由500字构成的详细的复杂的要求,比如少女必须戴眼镜,扎马尾辫等。30名同学各自独立完成了绘画,每一幅画完全符合老师的要求,但少女像相互之间一定差异很大。“那么请问,这名美术老师能不能说这30幅画都符合我的要求,所以这些作品都是我的作品,这不可能。谁创作了30幅画,当然是这30名学生。”王迁认为,是这30名同学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直接决定了构成每一幅画的造型,这才叫创作。

他还认为,创作是人凭自由意志来决定的,但是创作并不意味着人只能赤手空拳地去创作,人可以采用创作工具。比如纸、笔、WPS、Word、Photoshop等。但创作工具不可能实质性地参与表达性要素的决策过程。

但现在问题来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不是创作工具?它和WPS、Word有可比性吗?去年11月份北京互联网法院在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对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这就是文生图第一案。被告利用一个英国的开源文生图大模型生成了涉案图片,未经许可在网上传播,原告就告被告侵犯自己美术作品的著作权。在本案中主审法官表示,人工智能模型如同作者的画笔或照相机,这个作者他特指人工智能大模型的使用者的创作工具,所以在他看来,生成式人工智能和纸笔、WPS是没区别的。既然如此,人用人工智能生成的东西当然就是人创作的作品。

对于该案件,王迁持有不同观点。他举例说,“假如我们在拍摄的时候所做出的任何影响影像效果的决策,包括拍摄对象、角度、焦距、明暗和时机都一模一样,但是换了不同品牌的照相机或智能手机,拍出来的影像内容会有区别吗?不会的,影像内容是一样的,如果是有区别,只有技术意义上的区别。比如有的相机分辨率更高一点,有的智能手机拍出来的色泽更鲜艳一点,仅仅是技术上的区别,基本影像内容是不会变的。”

但如果向不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输入相同的提示词,要求生成内容,不同的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会相同吗?他做了个实验,找了四款国产人工智能文生图大模型,把杜牧的一首诗《清明》输了进去当作提示词,一模一样的提示词,结果生成的内容没有半点相似性。

“所以要判断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不是创作工具,很简单,就用一个标准,那就是不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输入相同的提示词、参数,生成的结果是否相同。如果相同,这时候人工智能大模型就是人创作的工具。但反之则不是。”王迁认为。

  哪些利用人工智能创作的作品可以受到法律保护  

“为什么美术学院的老师向学生布置作业的时候,哪怕他的要求再细致再复杂,他都不能说自己是学生画出30幅画的作者,就是因为他那套细致复杂的要求相对于学生的绘画,也就是学生的表达而言,仅仅是思想,所以他只能间接影响学生的绘画,而不能直接决定。”

他认为,在文生图这种情况下,或者说任何人向人工智能大模型输入指令的情况下,人的输出相对于人工智能产生的内容是思想,所以人不能被称为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的作者,人的输入行为不能构成《著作权法》所承认的对作品的创作。

王迁有个法官朋友和一名技术高手做了个试验,法官画了一幅名为《夜幕下的庭审》的画,随后找了一名玩人工智能文生图的高手,提了一个要求,“我们俩试图用各种方法来准确描述我这幅画,把它作为提示词输入人工智能文生图大模型,看看人工智能能不能根据提示词把这幅画重现出来。”随后,两人干了两周,生成了几百幅图片,每一幅都与这个法官的画差了十万八千里。最后不得不放弃。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通过对一幅画的描述,让人工智能去重现这幅画,就说明视觉艺术是不可言说的。”王迁解读说。

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人工智能在创作过程中就不能发挥任何作用了,那倒也不是。前几天王迁去调研了一家做儿童动漫的公司,正在大量使用人工智能。

比如工作人员想画一幅儿童用的浴室,就用人工智能大模型,输入提示词,人工智能就生成了一幅画,主创人员看了之后很受启发,自己又画了一幅画。该公司把此举称为“人工修改”,但在王迁看来“修改”这个词用得不对,因为两幅画唯一相似是大致的风格,至于以色彩和线条构成的具体构图已经差得很远了,所以不构成修改,而是说人从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中受到了启发进行的创作。

该公司工作人员随后又想画一个螃蟹的形象,先用人工智能生成了四幅图,主创人员看了之后受到启发,于是自己手绘了草图再上色之后变成了三维造型。最终的三维造型和人工智能生成的四幅画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这不是对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修改,而是从人工智能生成的图片中受到了启发,由人创作的。既然是人创作的,当然毫无疑问可以构成美术作品来获得《著作权法》的保护。”王迁说。

对“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是作品吗?”这个问题,王迁教授提出了一己之见。随着人工智能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越来越广泛,作品认定与版权问题日益突出,亟待包括学界、法律界、科技界、文化界等等在内的广泛社会各界,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度探讨,形成可资判定的规则。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文、图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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