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文化报告|中国香港作曲家梁皓一:那时创作,我似疯癫
2024-12-10 文教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文 常鑫/图、视频

19岁他打动了知名游戏《最后一战》的作曲家马丁·奥当劳,成为他至今唯一的弟子;21岁他就被知名导演林超贤相中,成为了爆款电影《红海行动》的作曲,一战成名;随后他凭借又一部大热电影《长津湖》的创作,被提名金鸡奖,并拿下了第19届华表奖优秀电影音乐奖。近期,他作曲的电影《焚城》刚刚热映,他为上海交响乐团创作的《中国厨房——味觉的盛宴》也刚刚完成了世界首演。

年方29岁的梁皓一,成为了电影界、游戏界以及职业交响乐团圈普遍欢迎的作曲家。这位中国香港青年作曲家近日也做客青年报·青春上海《Z世代文化报告》,畅聊了自己的成长往事。他用“像是疯癫了一般”,来形容自己学习和创作时的状态,与年少成名总是挂钩的“天才”“天赋”,他说起来倒是不以为意。

  “现在才觉得12岁的孩子看总谱是不正常的”  

梁皓一1995年出生在中国香港,家里算“半个”音乐世家。父亲喜欢的是画画,完全不懂乐器,但母亲读书时学过钢琴和美声,“虽然读大学后没再继续,但她还是业余合唱团的指挥”。于是,在母亲的规划下,梁皓一和很多香港乃至东亚的大都市小朋友一样,5岁开始学乐器,但跟作曲八竿子也打不着。

最基本的钢琴之外,因为要报考的小学“很好”,要求报名者会第二门乐器,他又学了大提琴。“那个时候,爸妈就拿着两张图片让我选,一张是小提琴,一张是大提琴。”梁皓一一看大提琴的乐手可以坐着,忙不迭选了它,“真的坐下来一看,大提琴竟然那么大!”到了小学三年级时,学校乐队的老师让他临时顶班打击乐,“发现我节奏感很好,于是我学的乐器里又多了打击乐”。

梁皓一开始学习乐器的时间,还是在千禧年,吸引小孩子注意力的网络、手机彼时都还不成气候,他“逆来顺受”地沉浸在了音乐中。至今回想起来,梁皓一“10岁以下的所有记忆,都是音乐上的记忆”,他能记得的,只有什么时候学了什么不同的乐器,以及学乐器过程中的一些故事。以至于聊到后来,记者问他:“作为一个年轻人,这个花花世界对你就毫无诱惑力吗?”他苦脸叹气,“没有什么别的时间,周末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就一直在学习各种乐器,上音乐课”,“诱惑的前提是你得知道有这个诱惑,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哇!”

12岁是梁皓一的分水岭。这一年他似乎突然有了自己的音乐“世界观”:他爱上了音色低沉“最接近人声”的大提琴,“我在香港那位法国籍的老师教我时,我已经不只是问他大提琴问题了,我会花很长时间去看总谱”,“我很好奇,除了大提琴声部,别的乐器的部分是什么,要表达什么”。为了翻总谱,他经常进香港演艺学院的图书馆,“那边资料很多,我边看边想一些素材该怎么做”。

这份好奇,后来成为了他“跨界”去学作曲的内在动因,但直到他成年、成名后,他才知道这份好奇的珍贵,“12岁的孩子去看总谱,是不正常的”。如今的梁皓一,在功成名就之后,才爱上了踢足球,“我才发现原来足球也这么吸引我,我在美国、欧洲和香港,都有一起踢球的朋友”。但尽管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有趣的生活,作曲仍然是他毫不犹豫的第一选择。

  “在没有阳光的地下室内,我很疯癫”  

在梁皓一走向职业作曲家的途中,他幸运地遇到了“引路人”。

十五六岁的时候,梁皓一离开了香港前往美国留学。他依然是学习的乐器演奏,主攻大提琴,但此时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对作曲的渴望,“连我老师都说,我学习的方法不像是要做大提琴演奏家——演奏家练琴,时间肯定都在技巧的反复训练上,但我更多的时间,是用在琢磨‘作曲家为什么这里要这么写’。”

那个时候,他和几位同学一起租住一套大house。“音乐太大声了,如果我住一楼,同学们就没有办法睡觉,”他乐意之至地主动选择了“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感觉拥有了全世界,“地下室的空间比一楼房间要大不少,我就把搜集来的总谱,围绕床一周,都摊在地上和桌面上。”在网络上看总谱没有那么方便的年代,他找到了大量的曲谱,“有学校的,有网上订货的,甚至是从欧洲买过来的”,“感觉时间变得很珍贵,每天除了上课和睡觉,我几乎都在研究总谱”。

他涉猎的范围很广,包括交响乐、电影音乐、游戏音乐等等。“看电影时,我就不断按暂停键,就是看作曲家的音乐在做什么,留意他的音乐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是高潮,什么时候是往下的。”这段被他形容为“很疯癫”的时光,也引起了学校一位老师的注意,“他并不是专业老师,我是在工作中认识的,深入聊到我的志向后,他决定将我推荐给著名作曲家马丁·奥当劳。”

对马丁·奥当劳,梁皓一并不陌生,他研究了他几乎所有的音乐总谱。“后来正好有一次马丁来到学校,我们老师跟他沟通后通知我,马丁可以给我15分钟,这位老师跟我说‘你得在15分钟内拿出全部本身去打动他’!”

梁皓一当时还不知道,马丁没有收过学生,似乎也没有收学生的意图,但他的15分钟,却给了马丁“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次会面并不是一次考试,他先跟我聊了一些他作曲的作品,会提到某些游戏音乐或者场景,结果他说什么我都知道,我熟悉他所有的音乐。15分钟的最后2分钟,他让我给他听了我准备的自己的一个小作品,是一个交响乐里的两个小节。听完之后,他给我留下电邮,让我把完整版发给他。”1年后,19岁的梁皓一正式成为了马丁第一个学生,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学生。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即使有天赋也不行,“我觉得我对作曲甚至有了‘执念’,那个时候马丁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他让我读什么我就读,比他要求的还多”。如今,马丁已经退休,却依然高度认可并关注着梁皓一,甚至特意从洛杉矶飞来香港看他音乐会的首演。

“他当年就说,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有这样一份坚持、这样一种奋斗的精神——我至今连坐飞机都是在看肖斯塔科维奇,做音乐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无比骄傲地说,“但其实,我觉得我们中国人从来都不缺这样的奋斗精神,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

  “做电影音乐时我就像一位演员”  

梁皓一作为作曲家的成名,早得让太多同行羡慕。

2016年10月,博纳影业准备以2015年也门撤侨事件为原型,筹拍电影《红海行动》。电影于2017年2月正式开机,刚刚执导了《湄公河行动》的香港知名导演林超贤继续掌舵。在创作电影原声音乐的时候,他和剧组相关人员一直在选择契合的作曲家,但是找了几拨人,都不甚满意。后来林超贤就给剧组推荐了梁皓一,跟工作人员说“你们去找找那个小孩子,看看他在干什么”。“也正巧,我在作曲。”此时的梁皓一,21岁。

梁皓一在香港音乐圈内差不多算是“小神童”,在成长的过程中开过很多次音乐会,林超贤听过其中的一场音乐会,对这个“小孩子”颇有印象。后来梁皓一在接受采访时,屡次形容这次邂逅“是一个奇妙的故事”,因为他和林超贤都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年的哪一场音乐会,“林超贤导演看人很准的,他培养出来的很多有才华的人,都是像我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看中”。

电影作曲的关键,是要和场景乃至声效都要进行配合。一开始有点经验不足,加上电影的节奏对作曲来说还挺难,没人能想到,从美国赶回来的梁皓一能那么快就找到状态,“大概也正是因为那时候年龄小,完全没有思想包袱,只想着配合好电影,此外,大概就刚巧是我对管弦乐和电影都有一点认识”。电影做后期时,剪辑可能会经常推翻此前的逻辑,重新调整顺序和节奏,对作曲家来说,就得跟着调整自己的音乐,“有时候抽掉一拍是没问题的,音乐不影响,有时候就得推倒重来,这是作为电影作曲家必备的技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会的。”

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的“凡尔赛”有着深厚的根基,每一次看电影时按下的暂停键,都“内化”成了他21岁时的一鸣惊人。电影上映后,片中的原声音乐让很多人印象深刻。“在这部电影里的训练,就变成了后面的《长津湖》《紧急救援》以及刚刚上映的《焚城》。”梁皓一也凭借《长津湖》的音乐,在2022年获得第3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音乐奖提名,并在2023年获得第19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电影音乐奖。

“获奖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鼓励,但我创作的使命并非为了拿奖,”梁皓一说,为此,时至今日,他创作时仍然会像当年在美国的地下室中一样“疯癫”、“怪癖多多”,“做电影时,我就像一位演员,我会把自己关在创作的房间里,把自己代入电影角色里,用他们的语气,很用力地去说他们的台词对白,我觉得只有真正投入到角色里,你才会想到音乐上不一样的东西。”

  “想让世界在我的音乐中感受中国文化”  

电影音乐上的获奖,让梁皓一在业内有了不小的名气。事实上,他写的电影音乐虽然部分也有流行元素,但大部分都是交响乐的结构,拿出来可以单独做交响音乐会,所以,不仅是电影界爱他,古典乐界也同样爱他——前两年,他还担任了著名的香港管弦乐团的青年资助委员会主席,负责乐团在年轻人群体中的推广。

著名指挥家、上海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余隆,对梁皓一欣赏有加。在香港的亚洲协会和梁皓一认识后,连连称赞他“very interesting(太有趣了)”,余隆调侃说,“你一个香港人,写了内地这么多有名的电影——是真的很有名,因为是一些连我都知道的电影!”今年的2月20日,在林肯中心的大卫·格芬厅,余隆执棒纽约爱乐乐团奏响一年一度的新春音乐会,音乐会以梁皓一最新作品《月之序曲》的世界首演开场,这成为了这对“忘年交”的首次合作。

但在此之前,余隆已经促成了梁皓一和上海的结缘。去年的上海夏季音乐节(MISA)开幕音乐会,“00后”青年指挥家金郁矿首次执棒上海交响乐团,上演了中外多位作曲家的“宇宙主题”作品,梁皓一的同名作品《元宇宙》是其中的重要一章。金郁矿评价梁皓一说:“他的《元宇宙》第一乐章有都市生活的快节奏,演奏难度大,变化万千,演奏家们和我简直是一起在台上‘跳舞’。”今年的MISA闭幕音乐会,余隆再次合作梁皓一,奏响了委约创作的新作《武侠——为纪念金庸百年诞辰而作》;11月底,他为上海交响乐团145周年和捷豹上海交响音乐厅10周年创作的《中国厨房——味觉的盛宴》,由上交驻团指挥张洁敏在上交音乐厅完成了世界首演。

频繁的合作,自然是因为梁皓一的才华和他天马行空的音乐想象力。像此次的《中国厨房》,他的“脑洞大开”让音乐时而有趣时而温情。“音乐厅10周年,我就写了10个乐章,上交145周年,我序曲就用了1、4、5的音符组合,”他说,这些基本的框架确定后,一开始并没有“吃”的创意,自己就一直在思索“什么才可以把中国的文化,给不同地方的人去感受”,最后决定用各地美食,“10道典型的中国菜,可能国内国外的人都会懂一些,而且各地的菜,也能勾起大家不同的情感,会有共鸣——共鸣对作为中国作曲家的我来说,蛮重要的。”

这场音乐会引发广泛的好评。低音提琴的琴弦拉过定音鼓传出的幽远的声音,创意十足;菜刀和特效音色镲片模拟的片皮烤鸭场景,诙谐生动;海洋鼓、亚洲风铃甚至锅碗瓢盆的加入,更是丰富了音乐的表达。作为一名年轻的作曲家,梁皓一并不追求贝多芬和马勒一般的深刻主题,“主题是作曲很自然的一个思维,每一个作品都有,但我不刻意追求主题深刻,我只想写出好的音乐,让演奏者开心舒服,让观众能被音乐感染到”。

但是,这不妨碍他有自己的信念和使命感,“因为音乐是可以到很多不同的地方的,作为一名中国作曲家,我想让世界在我的作品中,感受到中国人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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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陆天逸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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