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上海|一片笑声的上海滩 让幽默变现
2025-03-24 青年

SpicyComedy脱口秀的年轻演员们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

2016年底,还在外企上班的上海姑娘Norah去香港玩,朋友带着她去看了一场英文脱口秀。因为有善意调侃国人“爱喝热水”的桥段,这名外国演员在演出后的派对上,对她这位唯一一位内地观众解释,脱口秀只是一种艺术形式,自己很爱中国并非冒犯。Norah进行了精彩的“回怼”,引发全场大笑,她的喜剧天赋让这位外国演员也大为惊喜,特别推荐她回上海后做开放麦(脱口秀演员的训练场和试验田,门票价格低于正式演出)的演出。

那个时候,因为东方卫视的《今晚80后脱口秀》节目,带火了几位幕后创作者,脱口秀开始在上海有了一些线下演出,但规模很局限。Norah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只能算业余爱好的兼职,会让自己在8年后的2023年,拿下新天地的门面,并全身心地推出一个脱口秀演出厂牌——SpicyComedy。而此时的上海,脱口秀演出已经遍地开花,全年演出数量轻松突破了万场——爆笑声不断的上海各个角落,让脱口秀成为最火爆的青春经济业态之一。

Norah

一片笑声的上海滩

3月20日是个周四,工作日。潮人和游客云集的新天地南里,三楼的SpicyComedy脱口秀俱乐部将在晚上7点半上演由Casper主持、演员71带来的“71特别秀-沪语版”。晚7点的俱乐部门口,已经有观众在排队等着入场。能够容纳两百人左右的场地,门票早早售罄——71的沪语版场卖得很火爆,接连几周都是售罄状态,能预定到的最早一场,已经排到了一个多月后。

70分钟的演出,爆笑是常态。25岁的小邓在虹口上班,和朋友听了一次其他演员专场,感觉不过瘾,便又早早买了这场演出的票。“71大哥真是太有梗了,从头笑到尾,我腮帮子都酸疼。”散场后,他还在边说边乐,跟朋友回味刚才的段子。他的朋友小于则是笑得不断抹眼泪,“气氛真的是太好了”。

这家俱乐部以语言丰富为特色,其脱口秀专场包括了普通话、沪语、英语等。作为创始人的Norah,全网粉丝已经破千万,她会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些脱口秀表演“切片”,比如讲外语学习者到了该语言的母语国后闹出的种种笑话,很受外企员工、大学生和国外游客的欢迎。她签约的另一位演员油百万,同样擅长英语梗。“她们都是明星级别了,节奏掌控超一流,能让人‘笑出腹肌’。”小邓说。

类似的场景,在喜剧联盒国俱乐部的签约演员于渤身上也常常能见到。相比于已经成名的Norah,于渤算是后起之秀。这位来自黑龙江七台河的小伙子,有个很出圈的专场作品——《死地后生》——至今仍被不少粉丝津津乐道。于渤的表演素材源自他“20岁得糖尿病”的真实经历,由于表演太过搞笑,观众听完都愧疚,因为“都还没来得及同情他就笑死了”。

于渤

“一片笑声的上海滩”,是一位外地游客在社交平台上对自己前不久来上海玩的总结。她说自己在上海一周的所有时间都给了脱口秀,有正式商演也有开放麦,厂牌则囊括了喜剧联盒国、SpicyComedy、贰叁叁脱口秀、猫头鹰喜剧以及老牌的笑果,“上海脱口秀俱乐部真的太多了! 类型丰富,演员们真的是各有特色,一年的笑都贡献给上海了,心满意足回合肥!”

在于渤等从业者的印象中,上海在2021年左右迎来了脱口秀的高峰。从2023年开始,一些脱颖而出的俱乐部,摆脱了原先的租赁演艺空间的形式,开始到商场租门面,并开启品牌化运营。在人民广场、新天地等区域,脱口秀俱乐部的分布尤为密集,夜幕降临,这些地方便成了欢乐的海洋,此起彼伏的笑声,似乎比精心设计的笑点还要密集,为都市夜晚增添了别样的活力。

年轻人的解压秘笈

脱口秀已然火爆出圈。早在2022年4月,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就发布过《2021年全国演出市场年度报告》,报告数据显示,2021年脱口秀市场全年商业演出场次1.85万场。2025年年初,票务平台大麦的统计数据表明,2024年,仅上海地区的脱口秀演出场次就飙升至1.5万场。同期,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数据则显示,在2024年的小剧场和演艺新空间中,脱口秀(单口喜剧)的场次和票房上升幅度最为显著,分别上升53%和48%。

脱口秀何以迅速成为继“进口经济”“出口经济”后,不少人调侃的“脱口经济”?关键在于它与年轻人之间存在着超强的互动关联。区别于看音乐剧可追星、聆听美妙音乐,对许多人而言,能开怀大笑、释放压力,才是观看脱口秀的首要缘由。小邓直言:“都在说‘去班味儿’嘛,和朋友下班后花个几十元或者一两百元钱笑70分钟,比什么放松方式都有效。”

曾有人觉得国人的性格都偏严肃,但Norah从来不这么认为:“我个人觉得,幽默感,喜欢吐槽、搞笑,热衷于观察生活,是中国人历来有之的。我们的很多文学作品里,诙谐的部分不少,怎么能说我们接受不了开玩笑呢?”

不过,仅有笑声,显然不足以支撑脱口秀在当下的社交网络广泛传播。脱口秀演员化身年轻观众的“嘴替”,让他们在笑声中共鸣,才使得这种艺术形式快速扩散到更多人群中去。“我写的东西都是表达我自己的想法,因为我觉得如果这事儿我已经想到了,那我绝对不会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想到的,它可以代表很多人的想法。”于渤说,自己会在开放麦试着讲讲这些段子和想法,“如果这个想法在现场是有反响的,那说明它能引发共鸣。”

“吐槽职场”是一个大分类。于渤谈道:“吐槽职场的演员,必须有过上班的经历。他们想聊的,终究还是自身的那部分经历。这段经历,和观众的经历既有些相似,又不完全相同。当演员把场景构建得极为出色时,观众的想象力便能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曾有调查数据显示,脱口秀观众的年龄分布中,18~23岁的人最多,占比高达41.04%;其次是24~28岁的观众,占了24.07%。同时,一线城市、高学历用户对脱口秀有天然的偏好。这跟上海的脱口秀观众群高度吻合。

脱口秀能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年轻人的传播功不可没。他们不仅自己贡献票房,还带动了更多年龄层的观众进入脱口秀俱乐部。油百万观察到,SpicyComedy的观众画像非常不同,“我们的特色是演出语言丰富,不同语言场,观众也不一样”。比如,她和Norah的英文专场,观众基本上都是年轻人。“有很多大学生是来学英语的,或者年轻白领、从国外回来的‘留子’,还有一些有他国旅居经验的人以及老外”。普通话场的观众,“大部分是年轻的上班族,纯粹就是来听笑话听段子解压的”。沪语版的观众年龄跨度最大,往往是年轻人听了之后觉得好玩,于是就拉着家人一起来,“很多观众是全家出动,12岁的小朋友很多——因为我们的最低年龄是12岁,甚至还有70多岁的老奶奶”。油百万的同事71沪语版场次很多,常能看到家长带着背着书包的初中生入场,这些孩子还常被邀请参与互动,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幽默当然可以变现

Norah小时候是上外附中的“牛娃”,原来在外企工作时,先后做市场研究、战略咨询,后来进入消费品行业做销售,又到创业公司做品牌,但所有的工作似乎都给她贴上了“PPT精英”的标签。不了解她的人不会想到,2023年正式辞职创业之前,她下班后会直奔脱口秀俱乐部,兼职做脱口秀演员。

油百万倒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她毕业于上海电力大学英文系,原先是一家培训机构的雅思老师。后来,她开始经营社交媒体,当起了外语学习领域的KOL,跟 Norah是微信网友。一次友情助阵Norah的直播,让她成了俱乐部的签约演员。油百万平时长住香港,俱乐部为她报销每周往返的机票,方便她回来演出。

油百万

今年23周岁的于渤,比她们俩年纪都小,看起来就不像个搞笑的人,颇有点冷面滑稽的风范。于渤毕业于同济大学,学的是和脱口秀风马牛不相及的软件工程专业。签喜剧联盒国之前,他从事的工作都与软件相关,“大部分时间做的都是产品经理”。如今,他辞了工作,准备全职干一段时间的脱口秀。

油百万读小学时,周五例行的大队活动,每个组要出节目,别人唱歌跳舞,她永远是“演小品”,“我喜欢让大家笑”。干了教培行业后,她的天赋有了一点点用武之地,“你知道学校里的课只有三四十分钟,我们的课都是一两个小时起的,如果你不用点‘花活儿’把知识点串起来,这课很难上下去。”她说。

于渤出生在“出口成梗”的东北,“从小就表达欲强,说话不出梗就很难受”。2017年,一批高校的脱口秀社团开始参加笑果的开放麦,经过稳步发展,2019年逐渐取得了成效。就在这一年,初来上海读大一的于渤,兴致勃勃地四处报名参加兴趣社团。一番尝试后,最终,他只在脱口秀社团扎下了根。

2019年11月的一个周二,于渤第一次踏入位于徐家汇城开YOYO的俱乐部。那里被众多脱口秀演员视作“圣地”。彼时的他,表演脱口秀全靠东北人自带的幽默本能。从青涩地凭借本能开口,到如今掌握了丰富的理论知识,能够创作专业的脱口秀作品,于渤一路摸爬滚打,已然走过了五年半。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还是个新人”。

喜剧天赋和对喜剧的热爱,将这些年轻人聚集在了一起,在各行各业里来了一次“合并同类项”。起初,幽默不过是他们闲暇时的消遣。但随着脱口秀产业作为青春经济中的新生力量蓬勃发展,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的幽默已经能变现了。于渤观察后发现,在上海的脱口秀市场,“开放麦的参与者可能有大几百到一千人左右,能获得稳定商演机会的大概100多人,而拥有自己专场演出的有几十人。”

这些演员以多种方式活跃在这个市场:有Norah这样自己做老板的,有油百万和于渤这样签约俱乐部的,当然也有自由人。他们大部分人像于渤一样,认真演出,认真经营社交媒体,同时参加比赛,以谋求参加脱口秀综艺节目的机会,“一般能上综艺,就是成名了,发展空间最大”。徐志胜、何广智这样的“前辈”,是他们的目标。女将也不断涌现,现在小鹿、唐香玉等人也闯出了大名声,“是可以开2000人剧院的大专场的”。

但是,即使很多人闯不出来,无法上综艺,也依然可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尽管脱口秀演员们都喜欢“哭穷”,但当下的市场环境,无论是在俱乐部有自己专场的,还是在各家俱乐部参与拼盘演出的,Norah坦言:“只要够努力,肯去钻研内容,收入还是可观的、稳定的,尤其是愿意经常出差去外地的机会更多。”

脱口秀如今也受到各大剧院的欢迎

跑马圈地已然开始

——合作、扩展,还有关于未来的梦

这两年,音乐剧和脱口秀成为了上海演出市场风头最盛的两种演出形式,尤其是它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小剧场经济的灵活性,更让它们受到传统主流舞台的青睐。

多年前,上海大剧院曾开先河地举办了一场融合街舞和脱口秀的节目,效果不错。“我们节目 部跟脱口秀演出公司保持着很密切的联系,今年开年到现在也已经办了几场脱口秀演出了,包括刚刚结束的呼兰专场,效果都非常好。”大剧院总经理张笑丁透露,脱口秀走进主流剧场是一场双向奔赴,“对脱口秀来说,经过小剧场场次的积累,继而登上大剧院举办专场,这是主流市场的肯定;而对大剧院来说,我们也有培养年轻观众的需求。脱口秀可以带来更多的年轻观众,让剧场的观众年龄层次更丰富、多元。”

上海大剧院当下运营着杨浦的Young剧场、徐汇的西岸大剧院、苏州的狮山大剧院等新兴剧场。在这些剧场的运营顶层设计上,大剧院也重视脱口秀这一演出形式。“杨浦Young剧场刚开业,还不为上海观众熟知,我就建议剧场应该和年轻的热门剧目方、脱口秀演出方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且,我们提供了很多演出团体的联系方式,希望脱口秀能成为杨浦Young剧场的一个特色演出品类。”张笑丁透露,从童漠男开始,随后单立人的演出,都是在这个剧场开启他们的专场演出之旅。

在主打“年轻的城,年轻人的城”的临港新片区,新崛起的临港演艺中心也同样在谋划更多的脱口秀演出。演艺中心总经理侍元元说,此前包括猫头鹰喜剧的创始人史炎以及高笑喜剧的拼盘脱口秀,都在临港卖得不错,“接下来我们准备做小哈的专场,对还在成长期的临港演艺市场,脱口秀演出是年轻人喜欢的形式,价格也不贵,很受欢迎”。

不过,受制于实际运营成本,只有经过流量和名气筛选的脱口秀演员,才能进这些主流的大剧场,“目前的市场,大家不可能从开放麦去选人”。

Norah也很清楚这一点。虽然西岸、临港这样的新兴剧场都愿意跟她接触,但她更希望的还是自己的厂牌能够有更稳健的扩张,比如“跟外部剧场合作,也不定期去一些500人甚至1000人的场地做特别演出,包括向外地拓展,去到不同的城市”。她说自己有一个小目标,就是拓展“更多不同的语言和语种,希望做成亚洲最好的国际化脱口秀俱乐部”,“有可能中国是第一步,亚洲就是第二步”。她已经成为上海文旅商体展融合的践行者,“我们除了通过海内外的社交媒体做宣传推广,还跟旅游公司合作,把我们的演出放在了他们的对外宣传资料中,甚至打包到他们的旅游产品中,让他们到上海旅游,就来新天地找我们看脱口秀”。

油百万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俱乐部的变化:“我原来就是每个月都会回上海演两个周末,每个周末一共有6场演出。但SpicyComedy从半年前开始,就已经不止在周末演了,周二到周五晚上,都会排一场演出,所以我只要在上海的时间,我都会演。听说今年我们每个月还会增加一场外地的演出,往外扩展——前两天我们在开玩笑,说看演出排期谁演出最多,谁就是SpicyComedy的‘牛马’,最后发现我能讲的语言多,哪个场子我都能去混一脚,结果竟然是我多!”

跑马圈地已然开始。这也成为了很多脱口秀俱乐部生存下来后,必然开始考虑的新方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俱乐部之间的竞争、合作有可能成为主流,脱口秀也将迎来新的发展里程碑。于渤的个人梦想,Norah的扩张梦,以及众多脱口秀从业者与观众的心愿,都将重叠在一起,幻化成上海澎湃的青春经济新浪潮。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陈宏

策划:高玲

编辑:郭佳杰 张红叶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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