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因使命和热爱,在沉浮中保一身傲骨
2025-05-11 生活

青年报记者 陈宏/文  受访者/图

2005年的央视春晚,在流行乐坛急速上升的阿朵凭借一首《再见,卡门》,让很多观众第一次看见,原来内地也有这样“奔放、热烈的舞台女性形象”。20年后,这位被誉为“中国初代唱跳女歌手”的流行音乐人,毫无功利心地跨界深耕文化领域——即使两次卖房或者抵押房产,也要将融合了20多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舞台剧“呈现给更多人”,去探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达。近日,作为热门舞台剧《天生傲骨》的导演、编剧、主演,阿朵畅谈了这些年的起起落落,她说,自己每一次的转型,有“土家族女孩骨子里的勇敢”驱动,更因为有热爱的东西值得自己去付出,“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闯荡流行乐坛,遭遇生死的大关  

2004年,校园民谣仍在风靡期,大江南北都在流行“淡淡的青春哀愁”。从文工团转型进军流行乐坛的湘西姑娘阿朵,推出了自己的首张个人专辑《盛开》,一炮而红。

专辑中的几首主打歌《烟花》《想念自己》《再见,卡门》,有着很好的传唱度。对于从小就非常有主见的阿朵来说,虽然彼时尚未有自己创作的打算,但潜意识中本能的自我意识已在抬头。在这张专辑里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校园民谣风靡一时,但也已经有了非常多非常优秀的校园民谣歌手,对于我来说,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特点”。

阿朵出生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是土家族女孩,“我的血脉里,有那种非常热情、勇敢、直爽、辣妹子的部分,加上我是舞蹈演员出身,我就想把这些在舞台上体现出来,来表达出我音乐的特色”。

走红并没有让她迷失方向,2008年再出第二张专辑《宝藏》时,其中的含“朵”量急剧飙升:她不仅亲自担任了专辑的制作人,10首歌曲的绝大部分词曲都由她创作,“当时我的同龄人,二十几岁嘛,都是去逛街、去玩儿的时候,我就在那儿学如何写歌”。这张专辑因此多次延期,最终花了3年才面世,她当时就表示,希望从性感的唱跳歌手的定位,转型创作型音乐人。

事实也正如她所愿,2008年之后,不少歌迷开始评价她,“有想法,像老师”“有艺术范儿,很稳”。现在回头再看,阿朵会觉得那时候的创作还有些“青涩”,但她很满意当时的自己,“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和自我提升,即使到现在为止也依然没有停止”。

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的阿朵没有料到,自己的背后,一片乌云正在慢慢聚拢,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差点完全吞噬掉自己。

2012年的三四月间,阿朵出了一本名为《烟雨凤凰》的书,去很多城市做签售,“有一场发布会,我已经根本站不住了,面对很多媒体,我腿已经无法立住,我就开玩笑去撑着主持人,不让自己倒下”。活动结束,阿朵轰然倒下,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就是那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去看医生,把脉后告诉我,很多这样的先例已经猝死了”。

在病床上躺了4个月后,经历了生死大关的阿朵宣布:退出娱乐圈。

  田间地头游走,发现生命的意义  

如今再复盘,阿朵当然知道,当时的一切,都是自己性格使然。

从小就外出打拼的她,没有父母在身边教她“好好吃饭”这件事,加上向来身体很好、斗志昂扬,“听到别人说感冒了要请假,”她甚至会觉得奇怪,“感冒了还能不工作?”

彼时阿朵,有一个梦想:让公司给她开一场个人演唱会,将她的想法和才华全部展示出来。为了向公司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觉得我要更多地去为公司赚钱”。没有人逼着她这么做,但当时的阿朵把自己当成了公司的摇钱树,像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工作,“一天飞三个城市,永远都是随便扒拉一口饭,大部分时间一天下来只吃两颗巧克力,不是在演出,就是在去演出或者去录节目的路上,每次回家都很晚”。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的不快乐,更没有留意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体机能,早已千疮百孔。

毅然宣布“退圈”后,到了冬天,阿朵“想要活下去”。她决定去一个暖和的地方,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去过的西双版纳,“那是在大山里,我可以回到大自然中,我觉得我在大自然中肯定会被治愈”。

在那里,歌手阿朵成了一名农妇,“以前没关注过花花草草,只是吃菜,却没见过菜如何长出来,”于是她自己播种、松土、施肥、捉虫,等待花草和蔬菜开花结果,“看生命的整个过程。”日子恢复了平静,阿朵也开始渐渐康复。

等到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走路时,阿朵压到心底里的音乐种子,开始重新萌芽。“我就去观察当地的音乐、舞蹈,看人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唱什么样的歌,跳什么样的舞。”多年专业音乐人和舞者的经历,让她保持着对艺术的敏感度,她慢慢发现,自己的过往所学,慢慢被“倒”了出去,“我逐渐像个空杯子,而当地的这些民族文化、音乐,慢慢将我装满。”

润物细无声。阿朵坦率地说,自己并没有多少伟大的想法,要为这些民族、民间文化的传承承担什么责任,“我不是做这方面研究的专家,我就是单纯地觉得那些音乐好听,那些舞蹈感染人”,于是,没有丝毫功利心的她“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走访了解了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甚至因为想学一门乐器,跟随80多岁的苗族鼓舞老师洪富强,学了带有很多舞蹈和武术元素的湘西苗族鼓舞,成为了官方认定的该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我消化吸收后,做了很多的作品,分享给一些同行,他们说‘原来你在做这些东西’,真的很好,你应该回来做音乐了,你要把它做出来,分享出去。”那一刻,阿朵重获新生。

  传承民族文化,成为内心的使命  

教她苗族鼓舞的洪富强老师曾经觉得,阿朵“这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肯定吃不了苦”,但这个历来很拼的姑娘让他意外了。后来,他对阿朵说,自己已经老了,不能走向更远的地方了,“希望你让这门艺术有机会走得更远更久”。

阿朵决定回归,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做点什么。2016年开始,她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得,放在了创作中,萌发了打造一个全新的民族流行音乐体系的念头。随后,她正式携“未来民族音乐”的概念复出,并花了一年多的心血,“全世界找艺术家和音乐人”,组建了一个跨国度的豪华创作阵容,来构建一个全新的民族美学体系。2017年底,她正式推出了新专辑《死里复活》。这是她的人生经历,更是她在探索传统文化和流行文化相融共生的阶段性成果。唱片大获成功,也让她坚定了“寻找本土音乐语言”的信念。

2018年,阿朵在导演了一场驻场秀后,心中深藏多年的导演梦“觉醒”:“我二三十岁时开个唱的梦,没有实现,那是为展示自我而做;但是做舞台剧,除了音乐舞蹈等个人才华的意义之外,它还是个多维度的综合艺术。我在脑子里,作为导演的一个画面已经画了很多年,我要把它呈现出来。”

她想做的就是当下正在全国巡演的舞台剧《天生傲骨》。这部剧在形式上延续了她“未来民族音乐”的美学体系——包括土家族的打溜子、咚咚喹和土家锣鼓在内的20多种非遗元素,芦笙调、水腔等各种民族唱腔,传统的哭嫁等习俗,都以特别的方式串联在戏中。甚至一些古老的农业劳作方式,像打粑粑、弹棉花、织布所使用的农具都成了舞台上的乐器。所有的融入都自然而然,“我没有故意塞入这些元素,我只是在用一种创新方式去讲故事,好东西都是自然生长起来的,因为我心里有它”。

因为没能遇到满意的、可以讲出她心中真正所思的编剧,她甚至又亲自上阵写了剧本,“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编剧,但我心中的那些话,就像散文诗一样躺在心底,我把它重新整理出来,就成了现在的故事。”正如这部剧给很多观众的观感,它是“由故事串联的人生思考和感叹”,阿朵不需要普通舞台剧那样的大量对白,不需要影视剧那样跌宕起伏的剧情,她将音乐、舞蹈和视觉艺术呈现到了极致。

让她开心的,是观众在社交媒体上的分享。有人说,记住了阿朵想说的那些话,比如“上天让我给的,我都给;上天给我的,我全都要”。比如“你是叶子,也是花”。也有人说“很多美学场景很惊艳,民族味儿很浓的国际范儿”。阿朵很欣慰。

  两次卖房“救市”,只为心中的热爱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如果有热爱的事业,是幸运的。阿朵很认可,她说自己“是幸运的”。

重新踏上征途,却突然发现,雄心壮志总会受到现实的牵扯。2016年,复出的她为十余组极具特色的少数民族音乐传承人创办了“生养之地”公司,致力于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和音乐的传承与创新。但退圈四五年的阿朵突然发现,自己那几年“完全没有收入”,养病花光了她此前几乎所有的积蓄。

她毫不犹豫卖掉了自己在北京的房子来继续推进,幸好“很多人看到了这是很有潜力的音乐作品,来投资了我”,这才让她有了继续走下去的能力,以及信心。当然,那时候的她没想到,几年之后,她会再次抵押自己的房子。

从2019年底,她开始做《天生傲骨》,堪称一波三折。在她最初难以继续推进时,命运给了她一个机会。2020年,她上了大热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在外界眼中,她成功“翻红”,并有了圆梦“个唱”的机会。有演出公司找她谈合作,她拿来的却是舞台剧的项目计划书,“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开演唱会,趁这个热度,风险小、投入低、收益大且快,”但阿朵觉得,这个世界上不缺一台明星演唱会,“但是缺一台这样能够从文化还有从精神上带给你能量的舞台剧”。所以,她放弃了“个唱”的机会,放弃了再去上综艺的机会,倾尽自己所有,包括金钱和时间,去为这部舞台剧的诞生而积极奔走。

《天生傲骨》其实是讲了一个女孩过24道关的诗意故事。在“翻红”后没多久,阿朵的又一道关到来了,“其实那个时候是有人投资做这部剧的,它也已经有了不少的关注度和热度,但制作团队不对,最终甚至超支100%,剧就夭折了”。这时候,阿朵才知道,做一部剧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做成,对我的影响不小,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时候再想做,就突然会觉得有的地方你会‘怵’一下。”

剧中,阿朵没演那个年轻的女孩,而是演了85岁的阿婆,“我问自己,如果今天我真的85岁,我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我想通了,所以我就把自己当作85岁来活。”她再度做了在别人看来很傻的事——又打起了自己房子的主意,“也不知道怎么这事儿就传出去了,但我也不觉得丢人,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一个很悲伤的事情。我认为我是活明白了,因为那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我在想,我还能够有这样的东西,去为我所热爱的事情做‘垫脚石’,我多幸运!”

认为自己“有时是理想主义者,有时不是”的阿朵,取《天生傲骨》这个剧名,观众觉得似是她的一种宣言,但她说,这只是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她在不断跨界,中间万般沉浮,但因为有热爱有坚持有使命,她始终可以留存傲骨,笑看风云。

青年报记者 陈宏/文 受访者/图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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