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郦亮/文 常鑫/图、视频

敦煌文献系统性保护整理出版工程的一个重点就是举全国之力出版《敦煌文献全集》。在过去的几年之中，作为中国古籍出版重镇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已经推出了《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辽宁省博物馆藏敦煌文献》《旅顺博物馆藏敦煌文献》和《重庆藏敦煌文献》。这些重量级图书成为了《敦煌文献全集》的“四梁八柱”，成为了其“血与肉”。而编辑出版的过程充满了艰辛和坎坷，是上海这个中国出版重镇水准的最高体现。在接受青年报记者独家专访时，上海古籍出版社敦煌重大出版项目组组长盛洁讲述了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

  ◆  为什么首先是法藏敦煌文献？  ◆  

敦煌文献系统性保护整理出版工程，是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主持，中国学术界、文化界、出版界共同推进实施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敦煌文献全集》作为其中的重点项目，旨在以高清全彩方式高水平集成刊布、高质量系统整理散藏世界各地的敦煌文献。

上海古籍出版社作为《敦煌文献全集》主要出版单位之一，承担起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出版任务。作为首批出版单位，上海古籍出版社全程参与了古籍办组织的整体丛书实施方案的讨论。而他们最先着力攻克出版的就是《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也是《全集》中最早出版的项目，为丛书的出版推进提供了示范。为保证重大项目的出版，敦煌出版项目由社长吕健直接主持，副总编胡文波、历史编辑室主任、退休专家和资深编辑等指导支持。毕业于北大考古系的盛洁目前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副编审，这次她担任了古籍社敦煌重大出版项目组组长、首席编辑。

在接受青年报记者独家专访时盛洁介绍说，《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由著名敦煌学专家荣新江教授主编，计划出版160册，目前已经推出了110册，计划年内出齐。该书八开精装，采用高清全彩印制，刊布伯希和所获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敦煌文献Pelliot chinois 2001至6040号的图版，涉及文献编号4000余号，图版近40000幅，定名文献6000余种。

盛洁告诉记者，《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所收范围包括伯希和在敦煌藏经洞所获全部汉文文献，以及原列入汉文文库的粟特语、于阗语、龟兹语、梵语和部分回鹘语文献。年代上起魏晋，下讫宋元，内容丰富，蔚为大观，既包括佛教典籍、道教佚书、四部文献，也包括公私文书、绢纸绘画等。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让青年报记者比较感兴趣，就是散落世界各地的敦煌文献蔚为大观，为什么上海古籍社要举全社之力，首先要拿下《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的出版任务？按照盛洁说法，首先是因为古籍社在这方面有积累和铺垫。上世纪90年代，上海古籍社就出版了34册的黑白版《法藏敦煌西域文献》，这为此次出版打下了基础。当然，更关键的原因是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在学术上的重要性。

这里就要讲一段历史。若以编号数量来计量敦煌收集品的多少，依据获取的先后，排在前四位的无疑是英国国家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和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而以综合的学术价值的占比来衡量收集品的质量，四家中数量最少的法藏文献应当排名第一。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无疑是法藏敦煌文献的攫取者伯希和比他的先行者英国斯坦因精通汉语，而又比中国清政府的官员和俄国奥登堡捷足先登。

1908年2月，伯希和来到敦煌莫高窟，进入藏经洞进行翻检。他知道不能将其中所存全部带走，于是定立了三个选择标准，即佛教大藏经未收的藏外佛典、带有纪年的写本、非汉语的文书，其中还包括最大限量的非佛教的四部典籍、公私文书、景教和摩尼教文献、早期拓本和印本，以及各种质地的绘画品。这些文献后来都入藏法国国家博物馆，对近年敦煌学研究，中华文明史研究，都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

  ◆  新版法藏敦煌文献有哪些突破？  ◆  

当然，此次《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也并非一帆风顺，其中整个编纂团队也克服了大量困难，才使得这套书得以呈现。盛洁告诉记者，最先遇到的一个困难就是版权谈判。因为30年前和中方对接黑白版《法藏敦煌西域文献》出版事宜的法方人员都已退休，他们用了很长时间经以往专家辗转介绍，终于确认了现在法图敦煌文献的实际收藏和出版负责人。又经过多轮拉扯和探访，才拿到了版权。之所以如此艰难，就是因为这批敦煌文献也是法国国家图书馆东方分馆的重量级馆藏，他们对此相当谨慎。

其次，这次出版的高清全彩图版都是由法方提供，但是盛洁他们在整理的时候发现内容缺失很多，整体文献有4000多个编号，缺失的就有近800个，缺了近五分之一。最后经过漫长的努力，他们从原始资料数据里硬生生地“扒出”那些隐藏其中的缺失文献，再进行补齐。

其三，因为出版期间国际交通不便等种种原因没有办法去法国国家图书馆看到文献实物，而高清全彩的影印出版又特别注重充分还原原卷面貌的问题，为此编辑团队们与印制过中华再造善本、国际拍卖图录的多个国内顶级印刷厂合作，进行了大量的实验，就是为了找到真正和原件相符的原色，把原貌更好地展示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是青年报记者感到困惑，既然30年前已经有34册的黑白版《法藏敦煌西域文献》出版，这次再出《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除了内容更全之外，坚持高清全彩又有什么讲究？而在盛洁看来，除了让观感更好之外，全彩其实也是一种文献信息。

她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法藏敦煌文献P.2510为《论语》郑氏注卷二，这是唐人的写本，内容为郑玄注本《论语》，是郑玄礼学和经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论语》郑注本到两宋以后已亡佚。在敦煌藏经洞发现后，《论语》郑注本重新面世，价值重大，引起震动。P.2510开头出自《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敦煌写经原抄写时，少了一个“言”字，旁边有朱笔校对痕迹。过去黑白版《法藏敦煌西域文献》中，这个补充的红色“言”字是黑色的，读者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补上的，现在全彩版中，“言”字呈现了本来的红色，明确为朱笔校对。

很多珍贵的文献信息，也因为这次严谨的编辑和精湛的印制而得以原原本本地呈现。白描画在唐以前称之为“白画”。敦煌白画大部分是敦煌石窟壁画创作的草稿、粉本，甚至是当时画工的练习之作。白画作为当时壁画创作的过程性资料，使今人得以管窥中国古代壁画独特的造型体系。此次《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的P.2002号文献的背面绘画内容，从早期笼统的白画菩萨、白画人物到细分为12个精确标题，增加白画观音菩萨头像、白画供养人稿、白画相扑稿等定名，实现了从模糊认知到精准著录的跨越。

在研讨会上，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的各位专家连连感慨，有了这套书，本书的清晰可读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原件，国内读者无需再远赴法国，实现了法藏敦煌文献的出版回归。

  ◆  国内散藏敦煌文献有何亮点？  ◆  

前面说了，目前全世界收藏敦煌文献的重镇主要有英国国家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和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但其实还有一些敦煌文献零星地散藏于各博物馆和图书馆。而出版国内散藏敦煌文献，也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参与《敦煌文献全集》项目的一个任务。盛洁告诉青年报记者，现在他们已经出版了《辽宁省博物馆藏敦煌文献》（全五册）、《旅顺博物馆藏敦煌文献》（全二册）和《重庆藏敦煌文献》（全三册）。

这些国内散藏敦煌文献的体量自然不能与煌煌160册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相提并论，但有其重要而独特的价值。辽宁省博物馆藏敦煌文献主要来自于文化大家罗振玉的旧藏。罗振玉生活于清末民初，一生倾力搜集、整理古代遗物，在对敦煌文献的收集和整理方面，堪称“中国第一人”。辽博所藏敦煌文献数量百余号，是国内散藏敦煌文献中内容丰富、质量极高的一批收藏品。《辽宁省博物馆藏敦煌文献》收录文献编号110余号，图版约1400幅。从内容看，绝大多数为佛教典籍，少数为道教文献、失佚史籍，其中包括前所未见之佛教论典及社会文献。年代上起南北朝，下迄五代，品相完好，书法极工。对敦煌学、敦煌文献及其鉴藏研究均有重要价值。

据介绍，《旅顺博物馆藏敦煌文献》（全二册），首度以高清全彩方式完整公布旅顺博物馆藏14件敦煌文献图版。该馆所藏主要来源于大谷光瑞探险队收集品和罗振玉旧藏。主要为唐、五代写经，品相较好，价值重大。装帧形式包括卷轴装、经折装、缝缋装等，内容有《大宝积经》《肇论》《量处轻重仪》《因缘心论释开决记》《六门陀罗尼经论广释》等，主要为佛教典籍，多为藏外文献，其中唐释法海等辑、后周显德五年（958）所抄早期禅宗文献《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习称《旅博本六祖坛经》），尤为珍贵。

而《重庆藏敦煌文献》（全三册）则首次披露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重庆宝林博物馆、西南大学图书馆3家机构收藏的48件敦煌文献。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敦煌文献33卷，均为佛经写本，其中汉文23件、藏文10件。藏文主要是《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十万般若波罗蜜经》。宝林博物馆藏敦煌文献共13件，3件为汉文，10件为《大乘无量寿经》的藏文写卷，其藏文长卷《大乘无量寿经》极为罕见。西南大学图书馆藏2件敦煌写卷。重庆藏敦煌文献多为北朝、唐代写卷，藏文则多为吐蕃政权统治敦煌时期约9世纪的写本，品相完好，书法极工，流传有序，多为佛经，与《大正藏》本具有比勘价值，其中并有不少题记。这些历史久远的写卷对研究敦煌的写经制度、译经体系乃至汉藏文化间的交融、敦煌当地的信仰、历史、文化等均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可为学界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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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